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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K的杂谈

大河月圆

恍如一支鲜红的杜鹃极盛之后颓谢。

花心被抽去了骨,跌破在被风鼓起的艳红色花瓣里,突然又宿命。

乌泱泱的大河卷起一丈多高黑色的水墙,那刀锋一般冷冽的水刃寒光闪烁,纠缠着寒风重重砸下,把敞阔的黑色河面生生割开一道口子,裹住了惊雷炸裂似的闷响,扯破了、撕碎了,咆哮着恣肆流荡。

男人从榻上惊醒,他抬起胸膛,肩颈后折,双目睁大瞪视着白色帐顶,那是一个幅度极大的吸气姿势,但他却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脖颈,久久不见吐息。良久,那毒咒一般盘亘耳后的歌谣终于被长河起落的声响撞碎,将他从癔魇中拉扯回来,他重重砸回床榻,松开了手中被冷汗浸湿的青龙剑柄,压抑地呼出粗气。

从床榻上坐起,他缓缓前倾,把头埋进支起的双臂之间,血渍浸染的五指顺着脸颊插入鬓发,带起身上的甲胄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

“二十八骑!只剩二十八骑了,还有……还有她……”他微阖着双眼想。

那坚毅的方下巴也极少见地微颔着,一向紧紧抿着的唇角也卸了力向下垂落,像夜空倒挂的弦月,又似终年积雪的冰山松动了一角,虽然只是短短几秒,却在一张长年坚若寒冰的脸上迅速延伸出一道细长深邃的缝隙,随即延伸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纹。

头顶的束发被取下,有人从身后打理他那一头沾惹了泥土的乌发,鬓边被冷箭割断的碎发也被柔软的指拢起来,仔细地编进耳后绾成发髻,重新束在发顶。美人趴倚在他坚冷的金甲上,羊脂玉色的纤细手腕穿过男人的脖颈,抱拥着他,用柔软温润的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下颌,他握住那只手缓缓收紧,全身上下只感知得到这一处的暖,“要结束了……”他听得自己沉沉开口——

“美人,再为吾舞一曲罢”

 “唯”

夜空清明,星宿朗然,东移的乳黄色弯月渐次饱满,竟也不吝于淌下一地流银来为她做纱,柔若无骨的美人在月色与火光之间起舞弄影。今日的她不着水芙色罗衫,也未描灼如芙蕖的妆,就连长裙下摆都被冷剑划破了丝线,在她如红杜鹃一般摇曳花枝时若隐若现地露着一小节白皙的踝骨。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身后奔流的大河也和着悲婉的歌,她抬腕低眉、轻移莲步,向一旁观舞的男人走去,缓缓勾起唇点下颦颦一笑,冰凉的红袖拂过男人的面颊、肩背、流连腰间。她笑,滴落一瞬间的凄绝,映衬在男人的琥色瞳孔中,被她轻抚过的一小块皮肤牵着岁月飞快溯回、溯回、溯回——

他回到那年暮春桥畔,初遇青青柳下舞剑的少女,秀颈一仰一合间巧笑嫣然、顾盼生姿,柔美间却不落身法,背手一挽,一朵凌厉的剑花绽在后颈处,剑气凛然。他看得清清楚楚,此女子明明是个有惊弦裂帛之气的剑家,却偏偏要喊一句“姑娘,你那剑花挽得不对!”

那一年的杨花沾惹了青丝洒满柳畔,却没人问过杨花落尽多长久?要多长久?

人常说二八年华的曼丽少女起舞最为美妙,却不知那饱受沧桑、历经万千死亡与鲜血洗礼,舞起来仍美目流盼的女子才真真可谓绝色!死亡会定格最美的记忆,死去的人无可替代。男人为她做歌,他的声如林籁泉韵、又似承重万钧,似在怒吼老天无眼、命运不公,低回吟唱间又仿佛在与这苍天谈笑风生。

靠近、游离、呼吸的细丝暧昧缠绕又崩断。这个浓墨重彩的男人身上唯一浅淡的色块恐怕就是那一对琥色的瞳孔了,此刻里面盛满了眼前人柔情似水的笑,晃了神,他又怎会发现那只游移在自己腰际的玉手是不合这支舞步法的?

她扭头起身,回到火堆旁那区区二十八名士兵中间起舞,一双双暴戾恣睢的眼睛里此刻安详而澄净――这个女人,在这些日夜颠倒、朝不保夕的日子又何曾不是他们信仰的一部分?

一缕缕清白的月光流水从半空缠绕着渗入她挫伤瘀血的手腕上,沁着微微的呼吸声,延伸到散开的漆黑发梢里。词曲骤然转急,鲜艳的红杜鹃轻点一只玉足飞速旋转,大片大片柔弱的花瓣亦随风飘转,她整个人如同一支巨大妖艳的花朵开始疯狂旋转,在这四面楚歌的境地里舞出极致的美艳颓靡。

四面楚歌?倒也的确是四面楚歌。

七海蛟龙甲未毁,霸王破阵枪未断,但那楚歌的的确确是残了。静静看着红杜鹃飞舞的硬朗男人每每看着她如花似水的眼角,都会忍不住想,没有这战火飘摇,又或者只是没与他喝那一盏合卺酒,此般角色定是那飞雪玉花台上一舞倾城的头筹罢,而顺着那纤纤玉手缠绕在秀颀玉颈上的会是金丝银缕,而不是——

不是他腰间那柄嗜血如麻的冷刃。

刀锋没入脖颈,仿佛没有阻碍般贯喉深入,飞溅的血珠四散裂开,碎成模糊的血雾溅上他伸出的手,原本疯狂旋转的花陡然脱力,只一眨眼就傀萎败落了,那般突然!又那般宿命!

“王……”

“虞美人!”四周的士兵惊吼出声,脚步纷纷杂乱了风急雨骤的夜,身后的滚滚大河裹着浑圆的满月流向黑夜深处。

但男人却并不觉得黑暗,他甚至从未有如此刻明亮清醒,他搂住她的颈,手掌开始烧灼,仿佛碰触到多年前那日沧灼的阳光,彼时伏跪在嬴政驾下的少年,咬牙发出“彼可取而代之”的誓言,今日回荡在脑海仍是一字一血、掷地有声!他抚去她沾惹在下颌上的血迹,平静得仿佛在抚慰安睡的爱人,并未注意杜鹃花那几叶沁了血的灼人花瓣被风吹走,被水冲走,碎在了大河月圆的夜,干涸凝固在千古岁月里的每一本史书里。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西楚项氏一族,自揭兵而起反抗暴秦那一日起就未曾怕过退过,今日大秦覆灭,他却还要与那刘邦小儿争斗不休,若是这西楚霸王败了,后人定然说他是沽名钓誉之辈,张狂好妒还残暴好杀。但若他执意血肉相拼,战至楚人覆灭去争那一把帝王椅,彼时定又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如此做下的罪孽与暴秦又有何区别?呜呼哀哉!

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抉择,那儿时记忆里杨柳依依的江东,他项羽再也回不去了。

气走亚父,逼退贤良,后来的他在别人眼里变得愈发像夏桀商纣,空有势均力敌的棋艺与兵法,却硬生生将这一手好棋下至绝境,无需解释,他也不需被理解。金钱散尽,贤才遣退,只剩下一支除却战斗别无希望的楚军死士,和一个聪明到极点的女人,与他一同共同撑起大楚军魂。

西楚项氏的王,想要结束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无休缠斗,自有他果决而不失尊严的方式,也必定不会是跪地称臣。他拢起虞姬冰凉的手,想起少时在她面前重复过无数遍的那句誓言,开始自嘲地笑起来。虽未能必楚,但好歹亡秦……

血浪滔天、金甲横破,汉军金刚圈一般的围剿被层层削弱,添补上去、又被杀灭,待到指缝里最后的一滴血干去,他重重将霸王枪插进血泥里仰天大笑——

“刘邦小儿,你须得记住——

项羽这颗人头和这天下,是让与你的!”

后记:

陈旧的故事与那女人最后的幻影一起倾倒碎裂在大河深处。

光影流淌溯回,后世戏子口里幽婉的戏文全都敛着哀怨“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他们又怎知千年前乌江那一夜不是遗憾的诀别,而是那孤傲悲悯的王和他聪明的妻之间的一个谁也没说出口的约定。

局势已定,天下安民。英雄做刀,贱妾下酒。私心离尘,俩俩不见。

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史记 项羽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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