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花吟

一
谢言兮十五岁那年，家中的丫鬟捡回了两个孩子。那是谢言兮第一次见到楚及央和楚及宛，俩姐妹手拉着手挤在一起，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谢言分对这两个长得近乎相同的姐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病殃殃地从床上卧起，盯看两姐妹看了良久。
“叫什么名字?”他终于张开了许久未开的口，声音竟有些嘶哑。
“楚……楚及宛。”过了许久，谢言兮才得到一个支支吾吾的回答 。他将目光一转，盯着窝在楚及宛身边的女子。
“她是我妹妹，楚及央!”楚及央没吱声，倒是姐姐帮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见两姐妹惧成这样，许是之前经历了什么，谢言兮便不再说些什么。
“下去罢!” 这样僵持了良久，谢言兮终于耐不住了，两姐妹妹悸悸而去，谢言兮又重新卧在床上，从怀里掏出一块绣花手帕，他盯着手帕，入了神。
十年前，谢言兮外出游玩，失足落进双生湖，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只有一块绣花手帕敷在他的额头，只是从那以后小小的谢言兮便落下了病根，卧床不起。
久而久之，民间竟有了谢家公子奇丑无比，不敢出门的传言。想到这些,谢言兮不禁无奈地笑了。
“林风！”他用嘶哑的声音喊着，却不输半分气势。
一个黑影从屋檐落下，“少爷！”他恭恭敬敬地面对着谢言兮。“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听……听说……”那黑影支支吾吾的。
“听说什么？”谢言兮皱了皱眉。
“听说那一带前些日子被屠了。”林峰大气不敢喘一声，一口气说完。
“什么？被屠了？废物，一群废物！”谢言兮眉目挤在一起，面目狰狞。
林风哪见过自家少爷这样，心中不免害怕，身上竟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你先下去吧！”谢言兮压在心中的怒火又拱了上来，他只手将桌上的茶具打飞，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噗！”一口浓血从他喉咙上流出，谢言兮捂住发痛的胸口，喃喃道：“我命不久矣，恐怕等不到你了。”
二
“一朝春去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谢言兮正倚着一棵百年老树，读着一些自己尚不能理解的文书，突然，他感觉脊背发凉。
他向身后望去，只看见一片随风摇曳的灌木丛。谢言兮带着戾气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片灌木丛。
“出来吧！”谢言兮笃定的口气不容任何人反驳。
“簌簌”一个弱小的身影从灌木丛中挪了出来。
“你来这干什么？”谢言兮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令楚及央不禁打了个冷颤。“少……少爷，我……我……”楚及央因害怕，愣是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谢言兮不禁无奈地笑了。
楚及央拿着铲子，手中全是泥，她把自己黝黑的脚丫往后藏了藏，脸蛋泛红，“回……回少爷，我在葬花！”她支支吾吾道。
“哦？葬花？”谢言兮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身袭一身淡蓝色衣裙，裙摆上有着点点粉色樱花印，披肩长发用粉色丝带轻轻束起，发中斜插一支蓝色珠钗，席席的微风吹来，少女的体香紧紧地勾住了谢言兮的鼻子，这香气，竟有些熟悉。
“嗯，以前每到这个季节，我都会和母亲一起把那些落花埋在土里……”提起母亲，楚及央不免又有些伤感。
谢言兮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以后，你就做我的丫鬟吧。”
想法来的太突然，以至于谢言兮还未来得及思索，便脱口而出。
“真的？”她满心期待地问。
“那当然，我从不骗人！”
那时谢言兮对楚及央的感情只是好奇，哪曾想，这份感情竟渐渐地变了质。
那一日，谢言兮将楚及央带到花园里，在一片花海面前松开了捂着楚及央眼睛的双手。
“哇！好漂亮啊！这是你种的吗？”楚及央叹道，一对柳眉弯似月牙，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眼角微微向上挑，笑起来的时候宛如黑夜般魅惑，睫毛在眼帘下打出的阴影更是为整张脸增添的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谢言兮看着眼前的女子，出了神。
“及央！”他温柔地叫到。
“嗯？”楚及央正轻嗅着一朵花，听见谢言兮唤她，抬起头来。
“及央，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一缕青丝垂在楚及央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楚及央双颊边霎时出现了若隐若现的红扉，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
“嗯！”过了一会，她羞涩地点了点头。
谢言兮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伸手将楚及央紧紧搂在怀里。
三
“言兮！”
谢言兮正在书房读书，楚及央进来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言兮，你今天好帅啊！”
谢言兮无奈地笑笑，眸子里却满是宠溺，“说吧，想干什么。”
“那个……我听说今夜城外有灯会，我想去看！可以吗？”楚及央的瞳孔里折射出期待的神采。
“不行！”谢言兮一脸严肃。
楚及央的眼珠转了一圈，随即在谢言兮的脸上亲了一口。
谢言兮嘴角微微上扬，“行吧，不过必须有我陪着，不然你再跟别人跑了。”
“言兮最好了！”楚及央欢呼着跑出了书房。
“哎！”谢言兮无奈的笑笑，却含情脉脉地盯着楚及央的背影。
谢家城外
镂空精致的花灯挂在高处，微弱的灯光透出，千万只花灯聚在于一处，掀起了热闹与纷杂。楚及央眼睛亮亮的，她看中了一个樱花形状的花灯。
真好看那！第一次见到樱花能这么美！楚及央想着，脸蛋儿因激动变得红扑扑的，她轻轻地扯了扯谢言兮的袖子。
谢言兮正和卖糖人的老人谈话，被打断了也不恼，笑眯眯地回头看她，瞥见小姑娘眼睛发光，顺着看过去，便看到了那盏花灯，他拉着楚及央买了花灯后，摇了摇手中的糖人，问“及央，想要吗？”
楚及央的目光一下子被黏在了糖人上，“想！”谢言兮敛下了眸子，不由自主地笑了，他将糖人塞到楚及央的手上。小姑娘眯着眼笑，头上扎着精神的双髻，一朵樱花悄然落在发上。她趁谢言兮不注意，将嘴唇贴上了谢言兮的脸蛋……
这时天空中缓缓升起了灯笼，映得楚及央的红霏脸蛋更加精致。
黑夜中，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而他们的身后，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四
夜里，谢言兮背着睡着的楚及央从后门溜进谢家，本以为没有人会发现二人，可第二天，谢言兮就一病不起，在谢家老爷子的再三逼问下，谢言兮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昨夜带楚及央出去过。
“真是个祸患！”谢家老爷子愤愤地说。
“父亲！你别怪她，是我带她出去的”谢言兮忙解释道，却也疑惑为什么父亲这么讨厌楚及央。他知道楚及宛说了不少楚及央坏话，也是后事了。
“混账，你还替她说话”谢言兮深知父亲的脾气，便不再说些什么，只是他不知道，楚及央因为此事，挨了三十板子。
“及央还小，不懂事，以后就由我来照顾少爷吧！”楚及宛讨好地说。
“也行，你是姐姐，比楚及央懂事，以后就由你来照顾少爷吧！”谢家老爷子明显更加喜欢楚及宛，他谈到楚及央时，满脸不耐烦。
谢家老爷子前脚刚走，楚及宛后脚就贴在谢言兮的床前嘘寒问暖，谢言兮明显不是很喜欢楚及宛这种懂得阿谀奉承的女子，他往里挪了挪身子，离楚及宛远了些。
楚及宛不自然地笑笑，可眼神早已暗淡了下来。
三日后，谢言兮的病好些了，他便立即找人叫来了楚及央。
“怎么没来看我？”谢言兮假装生气。
“我……我”楚及央满脸愧疚，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前，不知说些什么。
谢言兮见到他这样，憋不住笑了，他揉了揉楚及央的脑袋，“傻瓜，我怎么会怪你呢？”眸里全是宠溺。
楚及央的脸泛起红晕。没有人注意到，身旁的楚及宛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过度而暴起。
五
如霏雪般，婉转而下，黛粉的花瓣遍布着整片天。
楚及宛心不在焉地扫着落花，这时，谢言兮从身旁走过，楚及宛一慌，竟摔倒在地，怀中的绣花手帕也一起掉了出来。
谢言兮瞥见了手帕，立即不镇定了，他跑过去，用手使劲攥着楚及宛的胳膊。
“你怎么会有这个手帕？”他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
“我……”楚及宛吓了一跳，但她随即镇定了下来，看样子，这个手帕对谢言兮很重要。“这……这是我自己绣的，我们家被屠之前，那一带只有我会绣！”楚及宛心虚地说到。
谢言兮有点站不稳，只觉喉头一阵腥甜，嘴角缓缓涌出一丝殷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在地上，扎起一下片尘土。
然后……
谢言兮醒来时，楚及宛正喂他喝着药，他一把抓住楚及宛的胳膊。
“那个手帕真的只有你会绣？”
“真的！我骗你干嘛！你弄疼我了！”楚及宛想要挣扎，却无法动弹。
“那你小时候有没有救过一个小男孩”谢言兮提着一口气。
“嗯，听母亲说，我好像救过一个小男孩！”楚及宛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谢言兮激动地握住楚及宛的手。
楚及央刚踏进谢言兮的屋里，便看到了这一幕。
“啪……”甜点从手中滑落，楚及央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央儿……”谢言兮刚想追出去，却被楚及宛一把抓住胳膊。
“给我讲讲那时候的事吧，我不太记得了”
罢了，事后再跟她解释吧！谢言兮这样想着。但随即想到父亲立下的誓言，瞬间不淡定了。
……
“你是说，姐姐救过你？”楚及央歪着脑袋，脸上全是疑惑。
“嗯，你不知道吗？”谢言兮使劲握着楚及央的手，生怕她从自己的手里挣脱。但想到楚及宛极有可能告诉父亲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意味着自己很有可能要娶楚及宛，手上的力度瞬间减弱了。
楚及央有些不自然的将自己的手抽回，“我小时候生了场大病，不记得了！”她摇了摇头。
“央儿，你放心，我此生只爱你一人！”谢言兮笃定地说，他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心呢，自己只爱楚及央，只爱她一人……
六
“祝你幸福！”面前的女子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但她仍含泪说出了这句话。
“央儿，我不爱她！这全是父亲的意思，父亲十年前立下誓言，如果找到我的救命恩人，便要我娶她。”
“我不爱她，我只爱你！”谢言兮几乎是吼了出来。
“那有什么用呢，父命难违，你我之间没有可能了！”
……
“对不起，虽然你救了我，可是原谅我，我爱上了央儿，而且这辈子我只爱她，我只能娶她！对不起，我不能娶你！”谢言兮满脸愧疚。
“呵！她什么都要跟我抢么！”楚及宛冷笑着，谢言兮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不起！”他将楚及宛丢下，跑了。只留楚及宛自己一人在那里苦笑。
“央儿！”不出谢言兮所料，楚及央自己一人在花海里哭泣。
“你来干什么，今天不是你大婚吗？”楚及央抹掉眼泪，不看谢言兮。
谢言兮抓住楚及央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听好了，我谢言兮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人，只爱你楚及央一人”
“可是，姐姐她怎么办！”
“我的央儿真是善良，可是她真的把你当妹妹吗？”
“为什么这么说？”楚及央歪着脑袋。
“没什么，你只需要知道我爱你就够了！”他将楚及央的头靠在自己胸口。
……
“你把她怎么了！”谢言兮浑身的血液像沸腾着的开水，带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气，一直流到手指尖。
“没怎么，只是把她送到了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楚及宛瞄着眉，悠悠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她可是你亲妹妹啊！”
“呵！亲妹妹，她从小到大什么都跟我争，人人都喜欢她，她一个臭婊子，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喜欢她！”她脸上青筋暴起，极尽丑陋。
“你不惜辜负你的救命恩人也要娶她，呵，事到如今了，不妨告诉你，当年根本不是我救的你，而是她，那个手绢，是母亲给的，她的那个，早在十年前就丢了，不过，你现在知道已经晚了！”只见她抿着嘴,笑吟吟的斜眼瞅着谢言兮。
“她在哪？”
“现在早死在断臂崖上了吧！”
“什么！”谢言兮胸口一阵血气上涌，他一个没忍住，‘噗’地吐出口，染红一片前襟，就连面前也扬起一片血雾。他却视而不见，定定看着面前的人。“她若是死了，我也不会让你活的！”
七
“央儿！”当谢言兮找到楚及央时，她已经血肉模糊了，谢言兮抱起她的尸体，他蹲下来，双手捂住脸，把头埋进膝盖间，小声地抽泣着，宽厚的双肩不停地抽动。
过了许久，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两眼红的能挤出血来。
“央儿，我一定让她付出代价！”
……
楚及宛看着面前的鹤顶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
“给她一面镜子。”
楚及宛接过铜镜，不禁叫了出来，“你……你竟敢毁我美貌，我……”
没等她说完，就被强行灌下了鹤顶红。
……
后来，谢言兮从一本泛黄的古书中看到“双生花，一枝两花，但一支花必须汲取另一支花的养分才可以活下来，意为得不到的爱。”
“得不到的爱吗？”他苦笑。
他合上书，看着远方“央儿，我要去陪你了，等我！”
当谢言兮被发现时，他已经没了气息，可他的嘴角带着微笑。
“望断云海空留意，雁去归来伤满天”
远处，楚及央冲谢言兮回眸一笑，谢言兮伸手“央儿，我来陪你了，等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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