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我把我给你

“道长，求求你帮帮我们吧，村里真的出了妖怪，老王家儿子心脏也被吃了！”老和尚囚真一早起来便被山下的居民缠着乞求庇佑，也难怪，山上住着蜀山弟子，向来为山下居民斩妖除魔，自然，居民也因此时常给他们带来家里做的小食，就这样达成了一个平衡。
近来却很是奇怪，妖气探不到，村里却死了好几个男人，据说都是看上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并与她暗许终生，最后却都被挖了心脏惨死家中。
蜀山弟子没检测到妖气，自然未下山，村民们害怕，也就只好爬山跑来请了。
那老道士是蜀山镇山的人物，叫避尘，实力不俗，眼里容不得沙子，对于害人的妖怪不留任何余地，一听闻此事，立马派了大弟子何长安下山探情况。
01
何长安自幼便在蜀山长大，性子温和却冷淡，陪着师傅斩妖除魔，却还是善良的很，不过他最是懂事，对于师傅的命令也是从不违抗。他得到命令，收拾了点东西就下山了。
“分明半点妖气都没有，只怕是人在作怪吧？”何长安拿着风邪盘探着妖气，却不见指针转动半步。
“救命——”
远方突然传来一男子的求救，但他那喊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的尾音却像被吞了一样，瞬间就消失了。
何长安立马冲了过去，是一间小木屋子，看起来不大，最多就两个人住，门前有口井，地扫的也很干净，一看就知道一定有人在此久居。
再往前去，就是一个尸体了。
死相奇惨，心脏被挖出，七窍流血，表情极其恐惧，看来是死前喊出的求救声。
咻的一声，一个黑影就从刚刚何长安来得及关上的房门冲出去了，何长安眉头一皱，立马跟了过去。
那黑影速度极快，虽是人形，但不可能是人类。
“啊——”何长安正追逐着，就又听见女子的尖叫声，他再过去，就是一个模样姣好的女子，穿着精致，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腿上有一道渗人的伤疤，身后背着一个与她穿着完全不搭的背篓，可惜原本装在里面的果子撒了一地。
“姑娘，你怎么样？这是为何人所伤？”
语沐一抬头，何长安不由得僵了僵，其实他自小就听清心咒，被师傅教育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人世间情爱之事因为随着师傅斩妖除魔也见过不少，可以说到头来皆是一场空。
为情所困是最世俗的。
这是他这么多年得到的结论。
太多了，妖怪为了心爱的人类自毁真丹，殊不知真丹自毁所救之人，永远不会记起你。
最后活过来也不过泪两行，说是心空空的，但也只是自己呆了一阵，最后还是会找一个人成家立业，与那个人共度余生。
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却是这个世界最该记住你的人忘了你，然后无论喜怒哀乐度过这一生，之前之后都与你无关。
不是讽刺得很吗。
但语沐太美了，可以说是美到生媚，何长安第一次遇到这种女人，对上她的眼睛，好像就要被她吸进去了。
一低头，又是她那只因为受伤裸露出来的小腿，许是血的衬托，那腿显得又白又细，本应狰狞的画面在她这里都是美的。
随即归来的是理智。
何长安立马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两句非礼勿视，再次张口问道，“姑娘，你可还好？为何人所伤，还记得否？”
他看不到的是，语沐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假清高……”她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就换上娇滴滴的语气，“道长，我听闻这里有妖怪，曾有幸和仙友习了法术，所以来此地看能否尽绵薄之力，哪知钱囊被人偷了去，只好来山上摘果子吃，结果就蹦出来一个黑影，绝对是妖怪，我看见了她的尾巴，我的腿也是被她的爪子伤到的，许是害怕你，她很着急的跑了，但法力高强，不是我能对付的。”
何长安燃了探魔咒，出现的是红色火焰，说明魔物还在附近，何长安看了看在地上还无法爬起来的语沐，决定安全起见，先转移伤患。
何长安转过身来，蹲下，似是做了个深呼吸，道，“姑娘若是不介意，先上来，我带你去城里找大夫看看。”
他感觉后面扑面过来的是与那副外表截然不同的兰花香味，兰如君子，与她这样带着风尘味的女子，听起来甚是不符，可真的到自己身旁了，却又觉得合适得很，软软的身子倒在他身上时，他咽了咽口水。
语沐看见何长安咽了咽口水，在后面还是轻蔑的笑了笑。
男人都是一个样子，不管是好色成性的大叔，还是看起来清心寡欲的道士。
02
“大夫，如何？”
“所幸只是皮肉伤，伤口不深，早晚擦药伤口不碰水即可。”
“好，谢谢大夫。”
“姑娘，所幸只是皮肉伤，我为你在客栈订了间房，给过银子了，可以安心入住。既如此，我就先行告辞了。”
何长安举手向语沫揖了揖，作势要走。语沫看着他，眼神黯了黯，不过是个小道士，遇到那只八尾狐狸精是必死无疑，不过快二十岁的年纪，做事就这么老套。
心肠却好得很......
“天都黑了，你不先在此处落脚？那妖怪才杀了一人，怎么可能会连续再杀一人。”
妖怪吃人心脏，无非是为了修为，但要连续捕食，先不说能不能好好消化，心脏也过了最佳服用时间。所以极少有妖怪连续捕食，除非是刚刚出世，不谙世事的妖怪。
“姑娘所言有理……”何长安跟着师傅很久，这些道理自然烂熟于心，他不过是想找个借口与语沐分别，以后最好都不要见了。
长得太好看的女人，最终都会变成祸患。
这是师傅告诉他的。他命里有一劫，是稍有不慎，就丧命的情劫。
但他师傅没有选择让他不懂情事，将他藏起来与世间女子隔绝，而是带着他看遍这天底情事，那一个一个，不管站在哪个角度，站在谁那一方，都算不上完美结局的人生，都是他看见的，每一个爱情故事的悲剧。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甚至对爱情产生恐惧，是最好的避免方法。
但他也实在还是个木头，见识过是见识过，真的与女人打交道起来还是会有不知如何应答的窘状，最后还是与语沐住进了一个店家，屋子也被老板安排在了隔壁。
第二天一大清早，不出所料的，那位大美人来敲门了。
“道长，我想问问你，你要怎么抓那妖怪呀？我有仙法，我可以帮你。”
“……”
03
虽然何长安严词她一女子参与实在过于危险，但她还是死皮赖脸地跟在了何长安的屁股后面。何长安不了解死的人具体有谁，有什么共同特征，所以他选择先走访各处人家，收集情报。
“死的人，除了那天在木屋里的，都很坏。”语沐再将他收集的情报扫了几眼，淡淡的总结道。
不好听，但很精辟。
死的共五个人，前四个家有良妻，膝下有儿女，却好色成性，拿着家里本就不多的钱财去妓院，家里因为他们频繁的外出经济拮据，有时候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他们没钱了还会去隔壁偷，这样的男人，妖怪幻化成漂亮女人，他们自然就心甘情愿的献上自己的心脏了。
唯一不同的是，前四个死的都算“干净”，心脏很干净利落的挖了出来，一看那位妖怪修为不浅，而在木屋死的那个，七窍流血，死相奇惨。
“可能是两个妖怪作案，也可能是一个，最后一个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她更痛下杀手。”
“不见得吧，一个妖怪的话，最后一个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她第一个就该去杀他，何必先杀四个坏的练手？”语沐看着何长安皱着眉头努力分析的样子，勾嘴笑笑。
另外四个尸体都已经被人安葬了，何长安只好再回去那个小木屋，那男子似乎是独居，尚未有人过来安葬他，他依旧是死状凄惨的躺在那里，何长安拜了拜，取了他一滴血滴在风邪盘上，指针果然转动了，指向了西南方。
两人对视一点头，就立马动身去了那边。
西南方没什么人烟，大抵是树林，往深了去就成了小山，还有山洞一类。路途仅靠着这两只腿难免太过牵强，那只妖怪一看道行就不浅，带着人的心脏来这种地方，竟然沿途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风邪盘若不是有死者的血液做辅，也是测不到他的方位的。
看着天色已暗，何长安还是决定先找一个山洞歇脚。
其实何长安心里很没底，师傅虽说带着他斩妖除魔数十载，却极少见过能让风邪盘毫无察觉的妖怪，一般遇到这种妖怪师傅都会拒绝将他带上，说是他道行尚浅，与这种妖怪抗衡是自讨苦吃。
但实在刻不容缓，上山请师傅再下山就是两天的功夫了，这妖怪杀人的频率高，也察觉有道士来此地除妖，不管是立马逃跑还是再杀一人，都是大概率事件，他是道士，职责就是斩妖除魔为民谋福，若是因为害怕自己丧命于此而逃避，那是懦夫所为，今后他也无颜面对山下信奉他们的百姓。
不过，语沫一直跟着他，她既然说自己也学过仙法，就该知道连风邪盘都测不到的妖怪法力必定深不可测。可她却死皮赖脸一定要跟着，还说就当报一个恩。她说虽然自己没有他来救也可以自己找到大夫，但既然他救了，就一定要报恩。
何长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停止这种所谓的报恩，作为道士，见人有难自然要帮，不过职责罢了，可她非但不听，还使劲跟上他明显加快的步伐，即使走到很崎岖的地方，他故意不拿手去给她扶，她还是拖着她那条伤腿生生跟上了。
后来进的深了，何长安也放弃甩掉她的念头，只把她带在身边。
趁天还没黑，两人择了一个山洞歇脚，何长安让语沐先进去，自己去外面取些可以燃的柴火，还打算去猎些野兔果腹。回来的时候，却不见语沐。
“语沐姑娘？”何长安连忙放下自己的“战利品”，准备往外走去，却见语沐在门口，手里拿了些果子，还提着个水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去干什么了。
之后两人都很默契的保持着沉默，何长安烧了柴，烤了兔子，和语沐吃下之后，自己就默默走去山洞口处了。
何长安见识过爱情是怎么一回事那是一回事，他自小随避尘师傅长大，却也记得很小时候他娘亲就教导他，不可与女子接触过密，那是对女子的大不敬。
这个社会多多少少对女性还是带着偏见了，且不说对语沐这样漂亮的女人会有什么偏见，若是被人得知未婚女子与一男子共度一宿，这是被万人唾弃的事情。
可没一会语沐就把他拖进去了，理由是害怕，怕黑怕鬼怕野兽怕妖怪。
语沐出去的时候侦查了一下附近，发现还算安全，距离那妖怪的据点还挺远，她才安心在这里住下，回来就被尴尬的气氛环绕，再一会儿，她眼中这个假清高的男人就出去外面打坐了。
她觉得实在好笑，看见美人怦然心动见色起意的多的是，哪有他这样巴不得躲得越远越好的？所以她心一横，死皮赖脸的把他拉了进来。
结果进来之后气氛也只是尴尬了一阵，他就又开始打坐了。
清心寡欲，真是清心寡欲，现在肯定在心里念着大悲咒吧？不愧是那个老古板避尘的得意门生，个性也是一样一样的。
不过…这要是是人的配偶…也就会是世间难得的所谓的，好男人吧？
何长安回来时还带了些稻草，都堆在了语沐的旁边，生怕她冷着，还细心提醒她要上药，可最后还是语沐耍赖，他帮忙上的药。
语沐看他闭着眼上药又觉得好笑，这男人是骨子里的迂腐，感情里肯定是一张白纸，再看看他那看起来面不改色的脸后面血红的耳朵，强忍着没笑出声。见他上完了，也自己把衣服扯了扯，之后没忍住又调戏了句，“道长你可真好，很久都没人为我上药了！”说完还不忘掐媚的笑笑，纯心忍得他不舒服。
可何长安却是僵了僵，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但很快又低了头。
一个衣着打扮如此精致的女子，应该是出生于富贵人家，怎么会没人替她上药？
虽然心存疑虑，但他还是先把稻草都给了她，又觉得不妥当，跑去离她最远的地方打坐去了，搞得语沐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调戏他让他离自己近一点了。
“语沐姑娘，可有心仪之人？”语沐正打算睡下，就听见何长安忽然从远处悠悠传来这句话。
“没有，世间之事扯上情就都没一个善终。”
何长安听了眉头一皱，年纪看上去那样轻，怎么思想那么老成？
“……那，你可想与一人共度此生？”
语沐闻言眼神黯了黯，脑海里蹦出了些许画面，那时候她不是孤单一人，也有人作陪。
“想。”几乎是微乎其微的声音，但洞里很安静，何长安听的也很清楚。
语沐说罢就闭眼作势要睡了，自然没看见何长安紧紧攥紧了拳头，像是下了什么非完成不可的决定。
夜里总能传来有人拿着柴火往火堆里放，一些衣服盖在她身上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人第二天一大早就接着赶路，往里走，直到一个山洞门口，风邪盘安静了下来。
找到妖怪具体方位且其在它方圆十米的时候，它的指针会指着方向，也会安静下来。
何长安一只手将语沫护在自己身后，一只手按在剑柄上，警惕的抬脚，一步一步稳稳地向洞里前行着。
语沫倒是一脸无所谓，却也不和他抢，就乖乖的跟在他身后，步伐不轻也不重，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血腥味。
进洞进的深了，突然扑面而来的味道。
语沫这里就紧张起来了。狐狸精的洞穴和普通妖怪是不一样的，狐狸精和漂亮女人很像，喜欢花，喜欢胭脂，喜欢好看的“家”。所以狐狸精捕食从来都在外，把心脏带回来之后，一定也会清洗干净，绝不留一点血腥味。
要么，是有人闯入她受了重伤，要么......这里就不止一只妖怪。
04
可一进去，语沫才发现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那只八尾狐狸精，正拿着刀，割着自己的尾巴。
她旁边有一个已经死了的男人，和一个容器，里面盛放着一颗心脏。应该是她从那个小木屋的男人那挖出来的。
许是忍受断尾之痛让她无心分神关注洞内情况，她似乎对何长安和语沫的到来十分吃惊，她几乎是立马举起爪子，将那个已经死了的男人护在身后。
可惜那个男人也不是人类，是只蛇妖，看起来已经被人杀了，应该是为了复活男人，这只狐狸精才会断尾和夺人心脏。
狐狸精的尾巴象征着灵力，尾巴越多法力越高强，最多是九尾。尾巴割下来，混进人的心脏里，可以救死亡七天以内的妖怪的性命。
但妖怪法力越高强，所需要的尾巴越多。人的心脏也有要求，法力高强的妖怪，一定要道士的心脏。
想到这里，语沫立马把何长安拉到了自己身后，和那只八尾狐狸精对峙。
语沐又觉得一阵好笑，一个小道士难道真能和八尾抗衡吗？看到自己打不过的妖怪，确认了方位就应该去找他的好师傅避尘，让他来解决。
可看着他一手扶着剑一手护着她的样子，她却不知为何的心安。
上一次被人护在身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语沫？”八尾狐狸精看着这张脸，突然想起来什么，开口喃喃道，“我是阿媛啊！你还记不记得，这是我的丈夫郂垣！呵...你知道的，我们夫妇，从来不祸害人类的，都是吃黄鼠狼，兔子那一类的心脏。是他啊！是那个臭道士，非说什么拯救苍生为民除害，杀死了我丈夫！”阿媛指着那颗心脏，说的臭道士大抵是小木屋里惨死的人。她漂亮的脸现在显得十分狰狞，她愤愤不平的样子，语沫却觉得很可笑。
你是妖啊，道士遇到你难道还不杀你吗？难道你不杀人道士就觉得你是只好妖怪了？
“语沫！你知道的，我和郂垣相依为命几千年，我们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人类的事情，我们仁义已尽，都是那个道士，他不杀郂垣，我怎么会选择杀死他！一命抵一命，今日就是你来，我也不会退缩的，是他们逼我的！！！”
何长安一脸迷惘的看着语沫，却见语沫眼神黯黯的，深不可测。
见她沉默不语，眼里甚至慢慢浮出的是悲伤，何长安对她的不解突然拨开云雾了。
“你也是......妖？”
没有回应，他只是看见语沫的眼往下垂了垂，何长安感觉他的心似乎掉了下去。
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心情，算不算是失望，也不知道自己暗暗决定的东西，算不算可笑。
也是，这种美到媚的脸，不施粉黛也能勾人心魂的脸，应该早早被人带去家里藏起来，哪还会在外面因为没钱去山里摘果子吃。
只是有些仙法，连剑都没配，被法力高强的妖怪伤了，却像是被猫抓了一样，一点都不严重。
师傅说没害人就是好妖怪，她跟着我来除妖，说明一定没害人……
他之前不认可这句话，觉得妖怪大抵是坏的，放了岂不是等着它祸害苍生？
现在又觉得它对了，拿着这句话来说服自己了。
05
“道士？”阿媛似乎才发现这里还有个白衣青衫的大男人，看见他的佩剑，手里还拿着风邪盘，她几乎立马意识到，他们来不是阿媛自己想的那样，语沫是和她一样少有的，不爱害人的妖，所以她们两见过几面，还算投缘，但也不算特别相熟。阿媛原本以为语沫来是因为好奇她杀人的原因，看到道士才明白，语沫是和道士一起来的。
是来斩妖除魔，为民除害的。
她仅剩的七只尾巴立马竖了起来，眼里恢复了他们刚进洞时的警惕。
“语沫......真没想到，你会选择帮一个道士...”阿媛眼泪从眼里掉了出来，配上狐狸精那张绝美的脸，若不是后面那七只尾巴张扬的舞着，连何长安都要觉得她就是一个漂亮可怜死了丈夫的妇女。
何长安长叹一口气，缓缓拔出了剑。
“斩妖除魔，乃吾等之职。无论你之前是好妖还是坏妖，你现在为了你的丈夫，生生杀了五人，还报复了一位道士，此刻于吾而言，罪无可赦...你还是与我上蜀山，由师傅评论吧！”何长安闭上了眼，剑也随着他手的动作舞动起来，那行云流水的剑式在语沫眼中再熟悉不过了。
蜀山剑法。
不愧是避尘那老家伙的大弟子啊，动作干净利落，回回都是往命门那里去，压根就没打算带上什么同情心。
阿媛明明都说了自己也是逼不得已，道士可以随意杀妖，无论善恶，斩妖除魔就是匡扶正义之道，妖怪却连为心爱之人报仇的资格都没有，杀人了就是恶妖，人类就是这样的，忘了自己里面也有坏人，忘了妖怪也要自保，忘了妖怪也有感情，也会因为什么人离开了哭的撕心裂肺。
阿媛之前毕竟是八尾狐狸，实力不俗，即使忍着断尾之痛，对付何长安还是游刃有余，加上她心里要复活丈夫的决心，她自然也落不得下风。
可语沫一步都迈不动。
她知道木屋那个男人是个好人，平时没少为村民做事，他被杀了的时候她也是一阵吃惊。
蜀山山脚下的妖少，大多法力高强可以自保，且品行极好，除非遇到人渣，否则向来不闹事，怎么会突然杀了一个道士，所以语沫去摘果子的时候顺便要去探查情况，结果就被阿媛误伤了。
何长安也是个很好很好的道士。他这一路对她的照顾她本人再清楚不过了。她是妖怪，睡眠浅，一个星期不睡都不会有什么事情，可半夜她为了装成人类还是睡下了，感受到的是他时常为她盖些衣服，时刻盯着火堆，防止灭了。
她是狐狸精，天生透着的就是那股媚劲，结果他却是丝毫不动歪念头，全当她是一个要照顾的小妹妹。
也不嫌她可能会拖后腿。
阿媛也是很好的妖怪了，那个道士是她杀的第一个人了吧，杀的很不熟练，还带着个人情感。前四个人其实是语沫杀的，她看不惯那几个人渣天天调戏良家妇女，半分钱没赚回家还要装大爷，一副天上天下自己最厉害的样子，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也是民间太愚昧了，非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搞得这种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垃圾都能讨到媳妇。
刚好语沫睡了一个百年长觉醒来饿得很，就拿这些人渣开刀了，这前三个人没有掀起大波浪，是因为他们平时做事太高调，风邪盘又检测不到有妖气，就以为是人在作怪。可人一直抓不到，第四个又低调，看第四个人一死，村长就意识到九成是妖怪作案了，连忙上蜀山求助。
可这要硬追究起来，可能得怪她。
她杀了那四个人，那位道士应该也是猜到这是妖怪所为，他以为蜀山脚下没什么妖怪，遇到蛇妖，就主观认为他就是凶手，杀死了蛇妖。
之后就是阿媛要救丈夫，她认为丈夫是道士杀的，一命还一命，要复活丈夫自然就要挖他的心脏，这是第五个人。
也是何长安会下山的原因。
然后她被何长安看到，被何长安所救，与他一起来到这洞穴，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差一个结局。
结局该是谁死去，是阿媛杀了何长安，还是何长安杀了阿媛之后，把对象再转为她？
这么一想，她其实该帮阿媛，要不是她肆无忌惮的杀人，阿媛的丈夫就不会死，她此刻应该还是和丈夫恩恩爱爱，在这洞穴过着虽然见不得人，却幸福喜乐的日子。
可要对付何长安？帮着阿媛将他斩杀？
此刻她脑子里全是这两日何长安的所作所为，没一件能让她动的了手。
他说是个道士，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遇到情况不明的妖怪，也不过是要带回蜀山请师傅拿主意，天天心里想的大概都是大悲咒一类吧，对她却好的不行，明明才认识几天…
要她，如何抉择……
06
“斩邪，去！”
正当她思索着，传来的却是老道长避尘的声音，他的佩剑斩邪，剑身自带白气，一般的妖怪一旦被那白气沾到，非掉几层皮不可，再来的就是那把剑快速穿过洞穴进来的声音，语沫再一抬头，它离自己不过几尺远，剑尖所指，不偏不倚，正是自己的心脏。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当语沫的九只尾巴冒出来要为她挡下此剑时，何长安不顾阿媛的尾巴距离自己腹部不过几寸，用自己的佩剑时雨生生将斩邪击去了墙壁那边，随即传来的，是那面墙崩塌的声音。
该是多用力的掷出这把剑啊...
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被贯穿的声音，再抬头，就是何长安跪下来，吐出了一口鲜血，腹部那里多了一个大窟窿。
“徒儿！！”
那一瞬间，世界好像变得很小很小，小到语沐只能看见何长安一个人。
他因为被重创，摇摇晃晃的跪了下来，脸上却没任何讽刺之意，反倒像是释怀了什么。
语沫又突然感觉自己眼睛像是被什么挡住了，那本来清晰的景象变得模糊了，耳边幽幽传来的，是何长安一如往日清雅的声音。
“语沫姑娘...你没事吧？”
“说来冒昧，小时候我娘没死的时候，告诉我说...若是见了女子的肉体，就是要负责任的，若是与女子共处一室一夜，那就要娶...”
他还在吐血，却一边吐血一边说着这些迂腐荒唐的话。
“可你是妖怪，我不知道还算不算数。但，若是算数，我便算是你未来的丈夫，那就要，保护你的。”
“哪怕我，哪怕是我杀了前面那四个人？”
语沫看着他倔强的说着这些荒唐的话，心中一阵酸楚。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也不知怎么染上了哭腔，她活了几千年了，杀了多少个骗人感情的男人，没有一个顶得住她的美貌，却都只是限于她的美貌，比她美的不是没有，男人看上的不过是新鲜感。
但她也没什么感觉，勾引勾引就能有颗心脏提修为，被占点便宜也不算什么，她更不会有什么愧疚感，因为那种人留着也只是祸害良家妇女。
可何长安不同，他说的看见了肉体，不过是被阿媛误伤时候露出的一截小腿，还被血遮了大半，他说什么共处一夜，不过只是来途太晚夜里找了一个山洞休息。
就这样就说要负责任了？
迂腐，迂腐到爆。
可他就是那么正经的说着这句话，还不顾自己被狐狸尾巴贯穿也要为她挡下自己师傅的那一剑。
拜托，她是九尾狐狸精，道行极高，那把剑就算真的过来，她的九条尾巴也会为她挡住的，最多尾巴因为那剑的白气擦伤些，如何有他这般严重。
“如果……他们不是坏的……你会杀吗？”
语沐泪水落了下来，她活很久了，很久很久了，上一次哭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是妈妈死的时候，还是陪她一起长大的朋友被人类骗去毁了自己的真丹来换那个男人重生？
泪水一下来，何长安那张脸在她面前又清晰了起来，语沐摇了摇头，九只尾巴冒了出来，语沐慢慢的迈了一步，又一步，直到何长安就与她距离一个手掌的距离，她就慢慢的蹲下，她九条尾巴挡住了阿媛打算选择继续进攻的尾巴，之后它们慢慢就成包围状，形成了一盒小的球形，护着何长安，也顺便挡住外面时时飞进来的剑雨。
她轻轻抱住何长安，狐狸的尾巴是救不了人类的，何长安的腹部被贯穿，会活下来的可能性为零。
所以她现在只能慢慢的等何长安死。
她听着何长安的轻言细语，她还听见何长安说让她以后千万不再害人了。
何长安让她以后离开蜀山脚下，妖怪在这里难免容易误伤。
何长安说她以后别吃人的心脏吧，人类有好有坏，但毕竟是一个种族，死了人道士们都只好站在人的角度。
何长安说他理解她没办法站在任何一方，他说他相信语沐一定是只好妖怪，否则肯定会和阿媛一起攻击他的。
何长安说，
“小狐狸，我把我给你，以后，就不吃别人的了，如何？”
后来他说了什么语沐记不清了，只知道都是些絮絮叨叨的话，到后面语速很慢很慢，却掺着像是细水长流的爱意。
可那爱意迸发的明明像一见钟情那么快。
这种男人很值得过一生吧？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生了，说要保护她对她负责任就真的这么做了，哪怕是花费自己的生命。
07
砰的一声，她的尾巴组成的防护被避尘那个死老头斩出了个洞，因为知道里面有何长安，他没有选择直接让剑进来，而是让他的斩邪慢慢打开一个人能进去的出口。
终于看到里面时，是已经冰冷的何长安，和呆滞的语沐。
阿媛早已经被锁妖绳绑起来了，她一脸不甘和怨恨，可看见此刻的语沐时，她又愣住了。
语沐对人间俗事可以说是她认识的狐狸精里最看淡的了。狐狸精虽然在民间都是什么坏名称，但狐狸们都是知道的，狐狸都专情的很，有时只是一个小小的事，就可以让一只傻狐狸认定你，为你付出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所以很多很多狐狸，古往今来，都为了男人献了自己的真丹。
这表情她熟悉，心爱之人死的时候的万念俱灰。
“语沐！他不过是一个道士！人和妖从来都是这种结局！你别做傻事！”
看语沐把尾巴都收下去，紧紧的抱着何长安的样子，阿媛像是全身血液都冻住了一般，如此喊道。
不过是一个道士，难道还能认识很久吗？
她脑里皆是不值得不值得，却不知道自己其实做着类似的事情。
“避尘，你不是向来说人妖可两存，只要妖不害人，都可原谅吗？”
“是。”避尘见她已经不要战了，就收回剑，语沐是九尾狐里出名的妖怪了，经常杀恶人他也有所耳闻，也有与她大战过，最后也让她全身而退了。
避尘眼里，她算不上好妖，却也不到该斩的地步。
“那位道士，杀了未曾杀过一人的蛇妖，有罪否？”
“不问缘由，见妖就斩，妄为道士。”
“那阿媛为丈夫报仇，有错否？”
“一命抵一命不错，可拿五命救一命，不可。”
“前面四人，皆是人渣，乃我所杀，与阿媛无关。”
“我可以自取真丹，你为我护法，救回何长安，而同时，我要求你们放了阿媛，让她救自己的丈夫，同时阿媛发誓，今后与以往一样，不害人。”
“语沐，你疯了！我不同意！”阿媛听见语沐这番话，瞪大了眼睛，用力的挣脱着，大喊道。
她自然想救活郂垣，但要用这种方式，她终生良心不安。
到头来都是那个道士滥杀无辜的错，语沐一直如此行事，要阿媛怪到她头上，阿媛无法说服自己。
“你不同意的话，郂垣一辈子都活不过来了。阿媛，到头来还是因为我太高调了，我意已决，终究是个死，换你们夫妇一命，也算有人记得我。”
语沐讽刺的笑笑，“快发誓吧。”
避尘意味深长的看了语沐一眼，最终同意了这个结果。
见妖就斩，妄为道士，一命换一命，无错……
只可惜明明就是场闹剧，却要一个的命来换另一个……
几日后。
“师傅？我怎么在这？”何长安一觉醒来，只觉自己像是睡了十年，起来记忆十分模糊，从下山之后的记忆，都像是给人抹去了，唯一一个名词，好像一直有人在呐喊着。
“小狐狸……”
避尘闻言僵了僵，叹了口气，淡淡的将要递给他让他服用。
化了自己的真丹给别人，得多疼啊……
避尘叹了口气，走回房里，躺在一个小篮子里的，赫然是一只白色的九尾狐。他从自己怀中取了张符，贴在九尾狐身上。
“最后一张了，之前贴了八张都被你周身妖气慢慢燃掉了，这张再不能把你魂魄召回来，我也无能为力了。”
“长安的情劫我也知道，带他看了那么多，结果他还是那么死板，偏偏摊上的是狐狸精，你们俩还真配，都那么犟。”
“皆是命数啊……”避尘又叹了一口气，起身摇摇摆摆的出去了，嘴里念叨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08
过了几日，清晨，那对漂亮的狐狸眼睛睁开了，不一样的是，它的尾巴只剩一条了。
意味着要重新修炼了。
语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但她还是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迈出自己尚且瘦弱的小腿，摇摇晃晃的走出屋子，刚出去，就被一双大手抱起。
“狐狸？我们蜀山什么时候养起狐狸了？”她圆溜溜的黑眼睛对上的是何长安那双清澈的眼眸。
“梦里老有人和我喊狐狸，喊的是你吗？”
何长安小心的把语沐抱在怀里，用手轻轻的抚摸着。
“你叫什么啊？”
“它叫语沐。”
“啊！师傅，是你养的狐狸吗？”
“叫语沐啊，真好听。”
避尘意味深长的看了语沐一眼，道，“我从山下捡来的，捡回来的时候很怕人，咬了我好几口了。要是你想养就养，不要的话，就把它扔回山下罢。”
“那怎么行呢！它一看就刚出生不久！扔去山下会被狼吃掉的！我养它吧师傅！我抱了它很久了，它都很温顺。”
“你喜欢，即可。”
避尘看着何长安立马开心的笑了，还应着谢谢师傅，就带着他的小狐狸去他屋里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却又笑了笑。
“我这徒儿，也是命好啊！”
哦后来吗？后来老抱着一起睡，让语沐好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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