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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K的杂谈

旧年【尹兰萧蝶】



1.

有尹兰在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高中时的爱恋是心中急切想破土而出的种子,从小学开始习惯性翻墙进学校被老师早自习罚站的萧蝶,为了骑上尹兰的自行车后座,早上六点准时等候在尹兰的家门口。尹兰是学校年级前三的特优生,而萧蝶却因为偏科严重加上懒惰,勉强徘徊在三班四班之间。

说起分班考,萧蝶每次期末考试总忍不住在微博或者QQ空间里转发各种转运说说,在按下转发键的那一刻,心中便会祈愿,离她的教室近一点,再进一点。

那天是2012年的1月12日。

又是临近期末考试。尹兰推着自行车准备出发时,尹兰妈妈在背后嘱咐她:“萧蝶天天帮你带早餐,你好歹在学习上多帮帮人家!”冬日的六点天空尚是黑漆漆的,尹兰侧过头准备回应的那一刻,凛冽冷风吹起她的发丝,完全覆盖了她的面颊。萧蝶站在离尹兰几步之遥的左侧,却被风吹的怎么都睁不开自己的眼。

她的心脏有些发闷,身旁的人似乎突然消失了一样,她想伸手抓住尹兰,但尹兰像是被寒冬夜幕给吞噬了,不见踪迹。她出声叫尹兰的名字,却轻易的就被风声吹散了。萧蝶蓦的反应过来些什么,只想睁大眼看清尹兰,但眼睛也开始不听使唤,大风越刮越烈,扎的她双目生疼。

那是萧蝶人生中第一次觉得无力绝望,如果尹兰在不知道她的心意的情况下,就对自己不理不睬,或者从此离开自己的生活,自己会怎么样?

“你只是孤独又自私。因为没有人在你身边陪过你,只有我,所以你从来只想占有我,却未曾爱过。”

脑内轰然炸开的声音把萧蝶拉回现实,方才蔓延的醉意已经清醒大半,随之而来的却是剧烈的胃部灼烧般的疼痛。

是啊,如果尹兰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就离开了,她们的结局会不会好一些呢?自己怎么也不会靠着喝酒安眠药止痛片来过日子吧。曾今的自己是十分讨厌烟酒味的。高中时期虽然因为成绩一般身边聚集的女生多少有些喜欢混社会,但一个人总要有自己的原则。自己因为成绩在“社会女”中是很好的可以借作业给她们抄,再加上自幼学习空手道,父亲在警局有些关系,只要做的不过分,她们有什么问题一般都是找萧蝶解决的,所以,就算萧蝶不和她们一起蹦迪泡吧,也能轻轻松松把她们管的心服口服。

或许还有一点是,萧蝶喜欢女人,不会和她们抢男人吧。

萧蝶抬手烦躁的揪了揪头发,带下好几根洒落在地。电子钟上跳动着2020年6月20日,5点零7分。萧蝶从沙发上起身,一脚一脚踢开散落在地上的垃圾,从桌上拿起止痛片掰了两片吞下,又回到沙发上侧卧躺下。今天是周六,和尹兰分手后已经两年多了。

什么东西嘛。

什么分手后过一两个月就会好的,什么一定会遇上喜欢的人。

那时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好像就是觉得她在身边吵吵闹闹好烦,她晚上回来的太晚吵到自己睡觉了,她妈妈天天要堵在租的房子门口闹腾叫她们分手,然后公司里不知道为什么也知道了这件事,使得萧蝶错失了很多工作机遇,好像所有和尹兰沾边的事,就没有一件是好事。

她一直在用一些小事,借机向尹兰发火,甚至砸东西。尹兰每次都会对她道歉,默不作声的收拾,最后缩到沙发上小声的抽泣。起初,萧蝶见到尹兰哭了,心就像被钝刀子磨了一样,刺痛刺痛的,她会坐到沙发上,抱住尹兰,不断的道歉,不断的和尹兰,也和自己说,一切都会变好的。

这样熬过了半年后,萧蝶觉得自己已经疲于安慰尹兰,吵累了只会丢下一句:“我去冷静一下。”然后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手机游戏开始疯狂杀人发泄,有时会因为游戏疏忽了自己该干的工作内容,于是便把这份过错也一并记在了尹兰头上。

分手前一个月。尹兰的优秀使她从公司的出国研修竞争中脱颖而出,当她兴致冲冲跑到自己面前分享这个好消息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呢?

“那么喜欢离开我出去浪是吧,行啊,你去吧。”话音落下,萧蝶便摔门离开了家。

晚上,她带了一个拉吧里认识的小姑娘回来。小姑娘只有十六七岁,和初识时尹兰时的年龄差不多。她拉着小姑娘的手经过坐在电灯都未打开的客厅中发呆的尹兰时,莫名有一种那里已经没有人的奇怪错觉。可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拉着小姑娘进了房间锁上门。

小姑娘呼之欲出的肉团抵着萧蝶,细腿缠上她的腰肢不断磨蹭试图点燃欲火,见她没有反应便伸出舌头凑近萧蝶耳边,却猛地被萧蝶推开。

萧蝶觉得恶心极了,不仅是那个小姑娘,自己也是恶心极了。

她喘了几口粗气,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红色票子给了那个小姑娘:“睡吧。早上走的时候轻点,别吵到尹...别吵到我。”

尹兰的离开是毫无预兆的,在离开那天,她甚至还帮萧蝶做好了三餐再去上的班,虽然他们已经冷战了快一个月。

萧蝶回家时,尹兰在门口,好像正打算出去。尹兰看到萧蝶,杏眼微微一垂避开了她的视线。萧蝶也只当是冷战中的行为,抬腿准备进屋。这时尹兰叫住了她。

“小蝶。”

明明对面的主动开口让萧蝶很开心,但她故意沉了声音冷漠的吐出一个单音,“嗯?”

“萧蝶。”尹兰再次开口时,已换上了陌生人般的生疏称呼:“你只是孤独又自私。因为没有人在你身边陪过你,只有我,所以你从来只想占有我,却未曾爱过。”

“所以,我们分手吧。”

“砰。”那是大门合上敲打出的沉闷声响,当萧蝶回过神来想要追出去时,早已没有了尹兰的身影。

“尹兰早就想和你分手了,行李都寄存在别人家了。她回来只是想和你当面告别。别看她平时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你也因该知道,她骨子里傲的很。你啊——是真的活该。”这是萧蝶所在的公司中后面跳槽而来的李姐说的话。本是她抱着一丝希望去询问李姐认不认识尹兰,没想到当初李姐居然是充当尹兰“树洞”角色的人。只不过有一点李姐也说的很清楚:“离开你是她的选择,而她选择了我倾诉,现在我又碰到了你,不是我不想帮你,你要挽回她的话就从尊重她开始。我是不可能给你她的任何联系方式的。”

现在,也只有和李姐才能说说尹兰的事了,可以说,李姐让萧蝶认识到,自己做的真的很过分。

所以,现在吃安眠药也好,止痛药也好,都是在赎罪。

没有尹兰的日子,是度秒如年,也是越早结束,越早还清罪孽。



2.

时间跃回2012年冬日。

萧蝶是发烧了。

迷迷糊糊中萧蝶觉得额头上有冰凉的触感,嗓子好像被沙漠中的沙子覆满一样又痛又痒,眼皮还有些沉沉的,但直觉告诉萧蝶,她该醒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家中熟悉的天花板,萧蝶试图起身为自己倒杯热水,斜眼却看到身旁那个将练习题放在膝盖上低头算题的少女。

“尹兰?”嗓中发出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怎么在这儿?”

“啊。”尹兰这才抬起头看向萧蝶,从未听过的声音如狗尾草一般拂过萧蝶心头。“你醒了,我去给你倒点水,刚刚我煮了一点粥,喝完以后才能吃药。”

“谢谢你。”萧蝶稍微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场景,那种难以逃脱的压迫感还余味未尽,仿佛自己刚刚从死神手中挣回了一条命一般,但是现在一切还好,尹兰不但没有消失,而且就在自己的旁边,这是比什么都令人满足的事情。

“那个,你平时要多注意身体啊。医生说你疲劳过度才导致发烧的。早上把你送到医院后,妈妈叫我打电话联系你的家长,我没和她说你的情况,就叫车往学校那里绕了一圈回到你家了,假我已经帮你请好啦。不好意思啊,翻了一下你的口袋拿钥匙。”尹兰边说边端着热水和泛着清香的皮蛋瘦肉粥走进房间,“趁热快吃吧,刚刚换毛巾的时候感觉你的额头还是好烫,家里有温度计吗?量一下会比较好。”

“真的...很谢谢你。温度计在床头柜第二格。”萧蝶一瞬间感觉眼睛有些湿湿的,她是一个离异家庭的孩子,自从母亲离开后,她就拼命锻炼身体,更加努力的学习拳法,甚至和父亲去警局训练过枪法,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能生病,也不能倒下。父爱永远不及母爱细腻,那个男人会教自己生存,会为自己摆平黑道,会给自己一套房子和些许生活费,但也只是这些了。

饭后吃完药,在尹兰的催促下,萧蝶躺进了被窝。尹兰递给萧蝶温度计时,不小心碰到了萧蝶的手,冰凉触感落在萧蝶皮肤上,却轻易点燃她心中对尹兰的渴望。

萧蝶突然收紧了手,把尹兰的手连同温度计一起握住,顺势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

尹兰有些惊讶,她的脸上飞快印上了淡抹绯红,匆匆忙忙想要推开萧蝶,但看到她虚弱的模样,便又收回了推开的力道。

萧蝶总是这样,明明不喜欢她,应该说,不是男女朋友间的喜欢她,却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做一些亲密的动作,带她做一些情侣间才会做的事。她起初并不擅长应对,总是以要写作业为由推脱,因为他们两个,隔了三个班级,仅仅是在学生会组织的运动会的动员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运动会的召开是在尹兰在高一入学后的第二个月。尹兰作为学校首次由高一新生担任的临时学生会长,主持并安排了运动会上所有的比赛项目,主持稿,志愿者团队以及安全团队等事项。虽然是新生,但对高二高三生来说,尹兰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尹兰的初中是高中的附属中学,起初是初二时,尹兰的任课老师觉得她有能力参加高中课程的培训,于是推荐她到了高中学校义务的补习班。之后因为尹兰总是在课堂上有着独特的解题方法,再加上为人热情,很快在学校中便有了名声。随着尹兰和学长学姐们越来越相熟,有次下课偶然聊到学生会的义卖活动的话题,尹兰的创新思维以及动手能力让学生会长对她加以重用。最后竟是半数以上的学生会代表成员给校长写了联名信,要求尹兰一进学校便担任新任会长。

只不过,人有锋芒,总会招人嫉妒。尽管尹兰足够优秀,对校长而言,还是某些原本便瞄准会长位置学生的家长更能给学校带来利益。为了名正言顺的否决联名,校长便决定,那年10月的运动会,由尹兰全权负责。

此话一出,心中有数的人便开始故意刁难起尹兰,支持尹兰的人也不少,一时间校内竟有些硝烟弥漫的气息。

8月,尹兰在在得知运动会由自己带头负责后,便对发生了什么心如明镜,但她并不会就此妥协,回家后便开始着手策划起来。

动员会是在九月初举办的,由10个班级的十位代表参加,萧蝶当时留着利落的短发,为了联络方便,互相加了qq号,下发了入场式队列的策划表格以及运动会报名统计表之后便散会了。

萧蝶给尹兰的第一印象便是,帅帅的,但是好像比较难相处。尹兰总是莫名喜欢这种样子的女生,那时候她有种,就算天塌下来了那个女孩都能淡定自若的感觉。

之后尹兰发现她好像错了一半。最开始是每次在走廊碰到萧蝶时,萧蝶都会很热情的询问运动会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运动会圆满结束后,如果碰上她也要硬说几句话。之后便时不时的在QQ上给她分享一些搞笑的东西,并且偶尔会叫她出去玩儿。

尹兰被不少男生追过,这些套路再眼熟不过。但是女生和女生...?是不是只是单纯的想交朋友而已呢?想来想去有些奇奇怪怪的,于是她也便能推脱的推脱,能敷衍的敷衍过去,却也不疏远,毕竟作为学生会长,不能轻易和别人面子上过不去,何况她也查过了萧蝶的学生档案,得知了她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急切想要和别人交朋友也是正常的。

或许,自己应该帮帮她。



3

在某天处理完学校事务准备回家的路上,尹兰在穿过一条弄堂的拐角处看到了萧蝶。

萧蝶的身边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手臂上的刺身十分惹眼,她们抽着烟围着萧蝶。萧蝶的装束也与学校不同,短发被发蜡整齐的缕到一侧,校服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露出里面黑色的短袖背心。她以为萧蝶被欺负了,正准备进去帮她一把时,只听萧蝶轻蔑的笑了一声,伸腿一脚向前踹去。

随着一声声闷哼传来,尹兰才意识到萧蝶和那群女生竟然是在群殴别人,她极力咬住双唇不让自己发声,脚已经比脑子先行一步向大路上跑去,当她渐渐冷静,慢下脚步时,已经来到了一条陌生的街道。

连报警都忘了呢,她暗暗自嘲到,一个念头随即闪过她的脑海:萧蝶的父亲好像是市警察局的高干。

怪不得...怪不得可以仗势欺人。

尹兰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挫败感,夹杂着一阵反胃。她看人一向很准,却不料这次看走了眼。

周围的建筑无比陌生,还是先看看怎么回家吧。尹兰边想着边包里翻出了手机。当她准备打开地图查一下自己在哪里时,一道高大的黑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小妞,叔叔请你喝杯酒啊?”挡路的高大男人开口,恶臭酒气就扑面而来,尹兰轻轻皱了眉,收起手机快速向前走去。只是醉汉的话不用搭理一般就可以了。

“诶,别跑啊小妞,叔叔...有东西要给你看诶——”

男人的话题变得越来越下流,尹兰觉得自己得赶快离开这里,于是迈腿跑了起来,却没料到后背书包猛然传来一股拉力,夹杂着跑步的惯力,直接把她甩到了路旁的墙边。由于校服下装是裙子,尹兰的小腿侧面直直擦过水泥路面,小注腥红液体顺延而下浸染了白色短袜。尹兰咬唇支起身体,却不料男子一拳砸在她背后的墙上,伴随着不堪入耳的脏话,那双黑乎乎,油腻的手贴上了她的面颊。

    男人一手固定住了她的脖颈,一手竟穿过裙底摩挲着她的大腿...尹兰一向是个冷静的人,此时却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甚至没有勇气抬手反抗。小路旁边一个人也没有,尹兰只能想到,自己如果大声呼喊的话,一定会激怒对方,让对方做出越发过激的举动。

谁来...谁来救救我吧——我什么都愿意,救救我吧...

尹兰闭上眼,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了下来,她能做到的只有祈求,向天祈求今天不要发生能够毁掉她一辈子的事。

近处似乎有摩托车的声音传来,终于有人路过了!摩托上的人...就拜托你了!

“哐啷!”随着一记闷响,刚刚还在腿上乱摸的手直接失去了力度,男人轰然倒地。出手的人背对着尹兰一手拿着摩托车头盔,一手握拳狠狠的砸向男人的面部。做完这一串动作之后,那人随手擦了擦被当成武器的头盔,转过身正准备向尹兰走去时,她愣住了。

那个被萧蝶当作白月光的身影,现在就那么无助的半倚在墙上,腿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尹兰在看见萧蝶的时候呆了一下就把目光错开了,可是刚刚还只是红了眼眶的她,把头埋在了双膝间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如果自己再晚一点...就差那几秒钟的话...可恶!

萧蝶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那时一种夹杂着愤怒,心疼,后怕的矛盾感情,她心如刀绞,却只能走上前,伸出手臂想要环住尹兰。

“你...你也不要碰我!”双手刚碰上尹兰的后背,尹兰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抬起了头,红肿的双眼和泪痕如针扎般刺的萧蝶难以呼吸。萧蝶觉得尹兰是受到了惊吓,于是后退了两步,准备等尹兰冷静下来再好好开导她一下。

“哈哈哈...说到底,你们都是仗势欺人!”尹兰的大脑昏昏沉沉的,但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这绝不是她该说出的话啊。毕竟是萧蝶救了她的...就算她欺负了其他人,也和自己没太大关系。

“仗势欺人?”萧蝶皱起眉头,不解的看向尹兰。

“不是吗?仗着力气大就打架,欺负弱者,你们这种人,最恶心了!”停下啊...不要再说了,尹兰心想,却无法掌握自己的话语权,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她觉得萧蝶背叛了自己对她的喜爱,背叛了自己想要帮助她的心情,却又无法不感激今天萧蝶的出现。

“我?”萧蝶有些迷惑,然后想起了什么,“你看到了下午我打架?那个男人把我小姐妹肚子搞大了自己跑路了,你说该不该打?不说这个,我先帮你处理伤口。”萧蝶此刻觉得尹兰说话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想亲亲她的脸颊,可是她不可以。她只好起身走向摩托车,从后背箱里拿出酒精,纱布和药膏,小心翼翼地处理起尹兰的伤口。

那天晚上,萧蝶和尹兰说了很多,关于她的小姐妹圈,关于自己为什么会开摩托,也听尹兰说了很多学生会的趣事。萧蝶觉得尹兰自己上学她都不放心了,于是就强制要求尹兰和她一起上课放学。作为回报,她们都有时间出去玩的时候,萧蝶就会带尹兰骑摩托车,从A市骑到C市看风景,也会去A市那些尚未开发,但是无意间被萧蝶发现的好地方。

尹兰觉得,萧蝶带自己看过了好多人生第一次看见的美好风景,吃过好多美食,也第一次了解了小混混可能也没有那么坏,只是人生各有不同各行其道而已。

她开始喜欢上萧蝶了,因为这些琐琐碎碎的,却只有和萧蝶一起经历过的时光。

可是她又不确定萧蝶是不是喜欢自己。每次她说了很撩的话后,都会大笑着和她解释一下别当真,而且她对其他的姐妹也感觉对自己差不太多,只是没有每天一起上学放学罢了。

自己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栽在一个叫萧蝶的女孩子的手里。

“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了尹兰的思绪,她还被萧蝶抱着。

“尹兰。”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上,那个人在叫她。

“尹兰...尹兰。”萧蝶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不能再逃下去了。

“尹兰,我好喜欢你。”



4

“女士,女士,飞机已经开始降落,请系好安全带。”被空姐轻轻拍打的尹兰还未从梦中醒来,她以为是萧蝶在拍她,准备继续睡下去的刹那,双眼突然睁开目光对焦在了空姐的脸上。空姐被她严厉的目光吓了一跳,正准备开口道歉解释时,尹兰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不好意思,我马上就系上。”

待空姐离开后,尹兰舒展开双腿重新靠在椅背上,嘴角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明明已经和她分开两年多了,但梦里萧蝶的模样还是那么清晰,甚至她的声音,她身上的气味,她的触感都能一一回想起来。

尹兰承认,就算萧蝶那样对她,她也还是爱萧蝶,两个人在一起度过了七年的时光,她就如同自己身体中的一部分,分手的那一天,她好似一个外科医生,把手术刀插进了自己的身体,切除了身体中的某个器官。

尹兰聪明的利用了萧蝶的愧疚心理,为分手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她是了解萧蝶的,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提分手。其实并不是她那天说的那样,自私,和不懂爱,而正是因为太爱,所以宁可背负着,也要和她走下去。萧蝶这个人一向刀子嘴豆腐心,说的狠话不少,但是没有一句是认真的。

包括她带人回家。这是让尹兰最生气的一次。她在客厅一晚上没有睡觉,房内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她便明白萧蝶什么都没有做。

但这件事却创造了他们分开的最佳时机。

再这样下去,萧蝶会被压垮的,被自己的母亲,被公司的舆论,被萧蝶父亲的驱逐,一切的缘由都是自己。而自己,刚刚毕业原以为可以月入过万的自己,生活也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最后只能拿到四五千的收入。

A市是一线城市,物价贵的有些吓人,两个刚刚毕业的女生为了过得舒适一点在市区位置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房租加起来生活费已过大半,尹兰的父母那时候还不知道她们在一起,加上尹兰一直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毕业后也继续给着尹兰生活费,尹兰当时把那些钱全部存了起来,准备日后还给父母。

幸福的日子持续了仅仅数月,就被自己的父母打破了。尹兰现在对她父母的态度接近陌生人,尽管在这件事之前,她很爱他们,也很感激他们把自己培育的足够优秀。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很开明,一定会接受她们在一起,于是她向父母出柜了。

结果,就是她一时的天真,最终葬送了两个人的爱情。

父亲直接断绝了母女关系以及经济支持,母亲天天骚扰萧蝶。

说到底,也怪自己没有足够能力,带着萧蝶远走高飞,分手的那个月存款也差不多见底了,正好公司有进修的机会,尹兰觉得,她该走了。

为了变得更加强大,为了不成为累赘。

尹兰想过,如果回来的时候萧蝶已经有女朋友了她会怎么办。但想来想去都觉得,只要萧蝶开心就可以了,自己也该为那时的天真付出些代价。大不了就这么过一辈子,反正和父母已经闹僵了,除了每个月定期会往他们账上汇钱,她没有接过他们的任何一个电话。

尹兰有听李姐说过萧蝶,但她从来没问过萧蝶怎么样了。萧蝶对她做的事她没有办法不难过,她也需要发泄。就算发泄,她也还是理智的,她用半真半假的倾诉骗过了所有人,让周围的人都相信了是萧蝶负的她,她一辈子都不想见到萧蝶。她怕只要一听到萧蝶的声音,她就抑制不住思念和寂寞,就再也没有在职场上叱咤风云挥舞武器的力气。

但是这次,当美国总公司同意将她安排A市分公司的首席行政管时,她觉得她们是时候重新见面了。

她没日没夜的工作,在职场上的圆滑处世,以及从小累积的管理和学习能力,把她早早的推上了高薪管理岗位。

两年了,她没有一天,睡觉超过6小时。

下飞机后,尹兰打的去了医院。

她的母亲住院了,病的很严重。这是尹兰的阿姨告诉她的。尹兰和她妈妈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却忘记了微信以前加过各种亲戚。她觉得既然发展到亲戚来叫她回去看她妈妈了,还是去一下比较好。

在医院的大厅,尹兰却看到了萧蝶,相遇的太过突然,她什么准备都还没有做好,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快步走到一根柱子背后躲了起来,却又忍不住回头偷看。

第二眼,尹兰觉得那不是萧蝶。因为她太瘦了,瘦的感觉路人走路带起的风都能把她给刮倒。而且她脸色苍白,眼睑下的黑眼圈深得像糊了的妆容。那不可能是萧蝶,那怎么可能是萧蝶呢?

她鼓足勇气,瞄了第三眼。

那果然还是萧蝶。她提着一大包药,正往门口走时,突然回了头。尹兰吓得赶紧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她乘电梯上了二楼,在走廊上俯瞰大厅时,萧蝶已经离开了。

不知不觉间,尹兰的指尖深深的嵌入了手掌,后背冷汗遍布。

谁能告诉她,萧蝶,怎么了?



5

在探望母亲时,父亲也在一旁。尹兰心里依旧想着萧蝶的事情,半句话也没有和他说。

“诶。”最终一声长长的叹息打破了沉默,“你和那女的还在一起么?”

尹兰不知道怎么回答。

尹兰爸爸只当尹兰不想理睬她,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和你妈妈也老了,管不了你了,随便你们了。”

尹兰听罢,觉得十分好笑,即好笑又愤怒。可当一切言语涌到嘴边时,却仿佛被卡住了一样,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她只能把那些话吞咽下肚,化为淡淡一句:“我有空会来的,今天先走了。”

A市的六月是梅雨季节,尹兰走出医院时,闷热潮湿的空气混着树枝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眼整理了一下头绪,决定明天,也就是周一,先去之前他们住过的房子看一看。钥匙她留着,只要萧蝶没有退租,应该还能进得去,这样既可以留出足够时间给她们见面,又可以知道萧蝶最近怎么样。萧蝶明天上班,而她刚回到中国,总公司给了她一个星期进行调整,总之先在这一个星期内好好想想以什么样的方式见到萧蝶。

次日。

早上从助理那里拿了公司分配的车和公寓钥匙后,尹兰带着棒球帽和口罩来到了熟悉的公寓楼里。

天气依旧又湿又热,尹兰站在那扇门前,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从口袋掏出钥匙,手腕发抖。她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了手臂,将钥匙对着锁孔插了进去。

“咔。”门打开了。尹兰心中一喜,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间,扑面而来的时候一股酒臭和泡面味。她不由双眉微蹙,萧蝶开始喝酒了?

她继续往客厅内走去,屋内窗帘被严严实实的拉上,酒瓶和泡面的纸碗不规则的遍布在客厅内,她不敢想象,萧蝶在这段日子是怎么生活的。

尹兰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塑料袋上,她刚想走过去看一眼,一股眩晕感直直冲上她的脑海。她忍不住低头干呕了一声,随后她觉得自己脚也开始发软。

是中暑了吗?她半跪下来,勉强撑住自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猛地,她想到了些什么,用力站了起来,直直跑向了厨房。

厨房没有酒味和泡面的覆盖,一股被她忽视了的硫化物臭味扑面而来。

——煤气中毒最短只需五分钟,十分钟后便会休克,致死仅需三十分钟。

不知不觉中,眼泪已经布满尹兰的面庞,但她是面无表情的。她冷静的和陌生人撞见别人自杀一样,打开了门窗通风,拨打了120,然后,用人工呼吸的方式,吻上了她想念了两年的双唇,她心中其实已经不报希望,半个小时太短暂了,身下的人已经没有呼吸,她也辨别不出那个人的温度是生命的温度,还是别的什么...

尹兰和萧蝶一同登上了救护车,这是她第二次和萧蝶一起来医院。

在抢救的时候,尹兰又回了一趟公寓。她在桌子上发现一封信,是给自己的,只有几个字:对不起,兰兰。没有你我真的,过不下去了。

这时,电话剧烈震动起来,是李姐打来的。

“喂尹兰啊,萧蝶她...”

“我都知道了,在A市附属人民医院见吧,我想和你聊一聊。”

尹兰觉得自己分离成了两个人,一个冷静的拿起了萧蝶的药,一盒一盒的倒出说明书,揣在口袋里出门赶往医院,一个已经万念俱灰。

时间仅仅过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里,她知道了萧蝶患了胃溃疡,知道了萧蝶一直和李姐聊起自己,知道了萧蝶对自己的愧疚已经成了心病,日日夜夜的睡不着觉,最终患上了重度抑郁症。

“她有段时间还说,她想活着,活到哪天找到你为止...我差点就动心把你联系方式推给她了,没想到...你们诶...”李姐不知道说什么,尹兰和萧蝶的感情她也看不透侧了,这时,一位医生从抢救室中走出。

“萧蝶家属在吗?萧蝶家属。”

“我是。”尹兰握紧了双拳走向前,“您说吧。”

“还好处理及时,是中型中毒。住院几天就可以了,一般没有什么后遗症。”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6

萧蝶感觉自己走在一片海里。

海水溢过了她的头顶,她的呼吸正被夺去,而她却毫不畏惧的往更深处走。

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圈圈水漩,漩涡当中悬浮着她和尹兰的往事。有她们一起出去玩耍的,有她们互相依偎睡在沙发上的,还有高中时为了和尹兰考上一个大学,复习到凌晨2点,早上又五点半起来继续看书的自己。

但她知道,尹兰已经离开了。她的脚底已经触不到水底,便任由自己向下沉去。

这时有一双手拉使劲把自己往上拉,边拉还边哭。

好吵啊...萧蝶觉得,她睁开了眼睛,看到尹兰握着她的手腕,哭的气都有些顺不过来。

萧蝶一时间分辨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但是她下意识缩了手臂——那里有,绝对不能让尹兰看到的东西。

尹兰被萧蝶的举动惊动了,起身便扑到了萧蝶身上,忽的反应过来萧蝶还很虚弱,停留了一秒就直起身子,眼泪汪汪的看着萧蝶。

两人目光相对,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蝶坐了起来,伸手碰了碰尹兰的脸颊,自言自语道:“这是真的吗...”

尹兰笑了,虽是笑着,眼泪还是从她眼中滚落了下来:“是真的。”

“尹兰,我想睡一会,就一会。”萧蝶虚弱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尹兰低头亲了亲那只腕部被几条狰狞疤痕盘延的手,把它放进了被窝。

“晚安。”

萧蝶的身体在尹兰的精心照顾下恢复的很好,很快便可以出院了。

尹兰在收拾东西,萧蝶病床上盯着她的背影,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尹兰转过身,对萧蝶说:“我有事想和你讲,你听完后可以不生气吗?”

萧蝶点了点头,尹兰便开始说,说自己为什么分手,说她在美国想念萧蝶却不敢联系她的那种心情。

萧蝶听完,很久没有说话。

可能她们这次,真的结束了吧,毕竟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还把萧蝶折腾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没想到萧蝶突然笑了,像是干枯的树木突然抽出绿意,她死气沉沉的脸色终于有了几分从前的生气。

“那,我们是不是两清了?尹兰。”

果然...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吧,尹兰不情不愿的回答,“嗯。”

“那请问,尹兰女士,你愿意让我重新追你一回吗?”

窗外连续数星期的阴霾,被一阵夏风吹走了。隐隐约约有些蝉鸣落入耳中,初生的夏日阳光照在病房中两个人的身上,暖融融的。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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