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完结章第九】

那一声呼唤，仿佛是诀别的尾音。

那一句跳跳，饱含了多少千言万语都化不开的情感。

雨花月白的剑身沾染上丝丝殷红，从神医的胸口穿过。

同时被贯穿的还有另一个人的心。

护法是怎么跌跌撞撞从悬崖上扑向神医身边的，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耳边雷声轰鸣，似有雨将至，他却听不见了。

身体很痛，痛到骨髓，痛到火辣，可他却只是捂着心口，其余都是麻木。

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他深处苍白的手，却不敢触碰倒在那里的神医。

对方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他倒在那里，突然呕出一口鲜血，喷在距离十难佛叶不远处的草地上。双唇一开一合，发出轻微的呼唤声，

逗逗跳跳……

护法立刻跪倒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又绝望地将他托起，护着他，就像是捧着一块易碎的琉璃，不让他再被任何事物伤害。

想要开口，却一句心痛悔恨甚至是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说，不代表神医不说。

逗逗跳跳……

护法不想让他说话，他想帮他处理伤势，又想不顾一切带他逃离这里，可是此刻，他的脑子已经一片混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应该做什么。

除了抱紧他。

逗逗跳跳，我……

又是一阵咳嗽，神医喘息浓重，眼皮已经快要睁不开，可他拼命抓住护法的衣襟，想要说些什么。

跳跳你什么都不要说，我这就替你止血。

逗逗不……没用的……

神医抓的他更紧了，他看着护法的眼角有泪花涔出。拼命离他的耳畔近一些，他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小到连自己都快听不清。

逗逗我有话想对你说。

跳跳什么话，等我们离开这儿，回家之后再说……

护法努力想要作出轻松地笑容，却不料刚刚扬起嘴角，眼泪却不堪重负地落在对方的脸上。

神医却也笑了，笑得心满意足。

只是他的头在不停地摇着。

他知道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努力凑到对方耳边，他用尽力气呼吸，再慢慢吐出来。

——我……从来都不恨你。

——我对你说的那些狠话，发的那些脾气，全都是因为我爱你。

那些话听起来太美好，却又太沉重，压得护法喘不过气来。他着急地想打断对方，却又被对方的眼神看得愣在那里。

——害怕失去你，怕你离开我，我做了很多蠢事……

——给你添了很多麻烦，真的很对不起。

——如果下辈子我能有缘再遇见你，我希望。

——我能尽早对你，表明心意。

……

看着神医缓缓闭上双眼，护法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道他是沉浸在沉痛的事实中，还是神医那番浮想联翩的话语里。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停止呼吸，停止心跳，在自己的怀里，神情安逸。

可他，却失去了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张了张嘴，想要纵声嚎哭，却发不出声音。

他甚至来不及凑到神医的耳边轻声回应他一句，那朝思暮想却又朴实无华的我爱你。

可他却匆匆离去，丝毫不驻足等候他一分一秒。

嗜天可恶，他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难道是十难佛叶的秘密？

嗜天的话在山崖上响起，才钩回他些许的思绪。

事已至此，鬼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甚至有点想要放弃。为了一己私欲，将无数人命牵扯到这悲剧的漩涡中，这还是他曾经的初衷么？

都说自古正邪不两立，他一心为了自己的宏图伟业，却全然不顾别人的生死。他不是个没经历过生死的人，又怎么体会不到这其中的痛苦。

否则，他又为什么对这十难佛叶如此执着？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盛。

此语口口相传的话语耳熟能详，可他却忘记了。

这句话，是佛说的啊……

一道惊雷贯耳横空掠过，仿佛将天地照亮。

嗜天和鬼毅都吓了一跳，眼睛不由得瞪大，再看过去时，电光交接的背后，伫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

青光剑上真气流转，光芒倍增，持剑者更是杀气腾腾。

跳跳你们满意了吗？

他一字一顿地问着对方，却得不到一句应答。

或许是对于这杀意的胆怯，所有人都一时间不敢开口。就连一向狂妄自大的嗜天此刻也沉默了。

有点点雨滴坠落，就仿佛在唱着悲伤的乐曲。

嗜天的脸色骤变，

嗜天不好，他要借雷电之力催动青光剑！

可是他这话说出口，就代表为时已晚。

电光霹雳，尽数汇集在那青芒闪烁的剑身，已然形成山洪暴雨之势。风驰电掣，暴雨交加，青光剑法一出，震慑四方。

嗜天快！快列阵！弓箭手把他射下来，绝对不能让他劈下这一剑！

嗜天手忙脚乱地指挥着下属抵挡，看着半空中闪着青蓝剑气愈发狂盛，足以吞噬天地。若是抵挡不住，只怕全都会命丧于此。

这般引雷导电，恐怕他早就打算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护法疯狂地汇集雷电的能量，可他的灵魂早已脱离身体，不知飞到何处。

恍惚中，他看到了昔日的刀口岭，两个人，并排跪在神医父母的坟墓前。

逗逗你刚才对我爹娘说了些什么呀？

那句话，是神医对他讲的。

他当时笑着捉弄他

跳跳想知道？那你就继续想好了~

是啊，他承诺过神医，会在以后找个时间，把这些话全都告诉他的。

当时做过的许诺，他一个字都不曾忘记。

——伯父伯母你们二老好，疏久问候，晚辈是青光剑主的后人，我叫跳跳。

——家父家母与二位也是老相识了，他们生前经常提起二位。

——晚辈要感谢你们二位，将小神医送至我们七侠的身边。这不仅是作为青光剑传人的感谢，还有晚辈，自身的一些原因。

——逗逗他，于晚辈而言，是生命中至关重要之人，这不单单因为他是神医，还是雨花剑主。

——在我心中，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人。

——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晚辈的情绪因他而转变。他对于我来说，早已不是一个朋友，一个知音那么简单了。

——如果没有他，我们七剑便走不到今天；如果没有他，可能晚辈早已丧失了生存的意义。

——为他，为自己，晚辈在此发誓，定将性命交于他，赴汤蹈火护他周全。

——若有人伤他一毫，我定将取那人半条性命。若有人害他性命，晚辈定当以死谢罪。

——以此立誓，宁死不负。

当时的誓言说的轻巧，到了违背之时，才觉得原来自己的责任是这般沉重。

是啊，他违背了自己的承诺，便只有以死谢罪。

不过也好，他本就没有独活的意思。

感受着电流不停穿过全身的颤栗和心脏处蛊虫近乎发狂的躁动，他闭上了双眼。

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了满足的弧度。

卿我同寿，风月不解。

若能相守，来世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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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未曾见到十难佛叶开花的样子。

暴雨冲刷着彼此的鲜血，缓缓灌入根茎。

一朝绽放，华光万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