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得到今夏获救的消息。
陆绎听到今夏手术的消息。
陆绎看到今夏被囚现场的照片。
陆绎拿到今夏的病情报告和诊疗记录。
陆绎知道今夏暂时不能转移回夏城。
陆绎莫名有荒唐的无力感,那是他心窝里的软、心尖上的糖,可他没能把今夏护好,他的小姑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刚强地抗争着吃尽了苦头,可他何其无能,竟不能亲手解救。
陆绎的工位上摊了一片文件、资料、档案,几台手提和平板开着,整个重案组办公室都没好到哪里去。他实在是太久没有休息过,哪怕得知今夏平安也没能放松下来,反而更加不安更加焦躁。
他看不到、抱不到今夏。
岑福、杨岳已经出发去南城交接案件,岑德和蓝青玄也去为九点的出发做准备了。重案组灯火通明,却只有陆绎一个人。
陆绎撑在今夏的工位桌沿,桌上保持着她突然被劫持之前的样子,办公室乱成什么样子也没有人动过这一片地方。
今夏回来了。
这么想着,陆绎动手整理桌面,把夹在痕检报告里的一张稿纸抽出来放到一边。
他突然一愣,又把那张写了分析思路的稿纸拿起,翻到背面。
他的小姑娘,写了满满一张纸的陆绎。
陆绎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微颤,他小心再小心地把这张纸叠好放入贴着心口的口袋,几次视野模糊湿润。
姬和街道陆绎电话的时候很诧异,他待在会议室里,陆绎有什么事过来说一声很方便,没必要打电话。
“陆绎?”
“抱歉,我先开车去南城了。”
“什么?!你——”
“大部队九点出发,预计最早凌晨一点三十分到达云城南云高速口,会议安排在凌晨六点。我最迟五点四十五分赶到云城总局。”
“……陆组长,你这是擅离职守!”
“我知道,”陆绎一个急转猛地刹车,停在收费站前的车队中,点了支烟强迫自己镇静,“可我不能等了。放心,绝对不影响工作。”
“怎么可能不影响,你现在是疲劳驾驶知不知道?!今夏已经没事了不是吗?”
陆绎降下车窗,寒风中抹了一把脸:“没事了?她……”
姬和听出陆绎的哽咽,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太恰当,一时无言,只能叹了口气。
通过收费站,陆绎一脚油门踩上高速:“哥,她才是我的正事。”
“我知道了,”姬和无奈,“你放心去吧,这边我带着,记得别耽误会议。”
陆绎简短道谢,利索地挂了电话。
他瞥一眼副驾驶的座位,放置芯片的盒子压着一张薄纸,纸张一角被猛烈灌进车厢的风吹起,拍着盒面噼啪作响。
他把车窗升上,深深呼吸。
烟味儿够难闻的。
可心里突然沉静。
或许是因为,在去见她的路上了吧。
南城军总医院,分流台的护士第一眼把这个颀长憔悴的男人当成了病患,没想到对方证件一掏居然是夏城重案组组长。
护士明白这位警官的来意了,马上给袁警官的主治医生去电,却还是疑惑:“夏城已经有岑警官和杨警官来过了呀?您怎么……”这样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陆绎把手上的罐装咖啡一口灌下,高速驾驶三小时,他一脸疲惫,眼睛却亮,里面点闪着星子,他声音低哑,说:“我来,陪护我的爱人。”
今夏的主治医生是位看起来很严肃的中年女性,她一靠近陆绎就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陆绎苦笑,知道自己现在不大齐整,自觉退了两步,恳切地看着医生。
这眼神实在令人不忍苛责,医生表情略松:“陆警官,我姓何,你跟我来。”
陆绎连忙跟上。
“病情你都了解了吧?”
“是。”
“嗯,患者现在主要是精神状态不佳,入院后短暂恢复过意识,药物成瘾性还要等她清醒后观测。你既然陪护,还请配合我们这方面的工作。”
两人停在了今夏的病房前。
隔着观测窗,陆绎终于看到了他的小姑娘。
戴着氧气罩,输着营养液。
“对不起,何医生,我是擅自跑过来的,只能待几个小时就得走。”
何医生实在心疼里面躺着的女警,压着火想说几句,放下病历板抬头才发现这位陆警官在流泪。
他死死盯着病床上昏睡的今夏,眼前模糊一片:“她的小姨正在赶过来,中间有几个小时的陪护空缺南城警方会派人,还请您多照顾下。”
何医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看了看病历,说:“你要是快点收拾好自己,我让你进房陪护,要不要?”
陆绎猛地侧头看过来,慌忙点头,又看一眼窗内,把视线硬生生从今夏身上扯开,脚下立时迈步,跨了两步又转了半圈回到正确的方向,踉跄了一下才跑了下去。
十五分钟,陆绎在医院内的生活超市里随便买了一身衣服和一次性洗漱用品,在没有热水的空病房里胡乱冲了两下,一身寒气回到了病房,气喘吁吁。
何医生惊讶之下把注意事项说清楚了才放人进去。
呼吸清浅,面无血色,嘴唇开裂,两颊凹陷,头缠纱布,十指包扎,手背高肿满是针孔,脖颈、手腕上还有勒痕,单只露出来的手臂就青青紫紫一片……小姑娘的样子要把他的心都绞碎了。
只怕凌迟都没有这样痛。
陆绎小心翼翼坐到椅子上,摩擦手掌、往手上哈气,手暖了才轻轻碰上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只是刚碰上右手就开始痉挛颤抖,他立马收回来用左手死死摁住。
氧气面罩里随着今夏的呼吸雾气现了又散,陆绎不自觉地跟着她的呼吸调整,终于不再颤抖的双手轻柔地握住她的。
他把额头抵在手背上,闭眼良久,后怕至极。真是诸天神佛庇佑把你交还给我。
再次睁眼,他伸出一只手抚过今夏的脸颊。
我的姑娘,你醒过来,会对我说什么呢?
陆绎站起,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好久不见,今夏。”
昏睡的姑娘突然轻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