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向日葵2-花神

今夏呼吸稍稍急促了些，她费力地转过身侧躺着，平复呼吸后她眼睛半睁不睁，懒洋洋地说：“这恶心死人的调调，除了你也没谁了。”

电流声一瞬消失，就像那头的人不想泄露情绪而闭了麦。

今夏极快地蹙了下眉。

怎么说呢，她虽然说不上从警多年，但从警校学习开始就阅览了大量的卷宗，对罪犯的类型多少有点概念。

她刚说的话连正经的挑衅都算不上，若是当年，对方非但不会被激怒，甚至可能因为她的反应而兴致勃勃。“花神”，从来不是一个不能隐藏情绪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在伪装情绪上登峰造极。

她没多犹豫，再次出声：“你又错了，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孩子……阿芙蓉。”

今夏打起精神数秒，127秒后，电流声伴着喘息声响起。

“花神”阿芙蓉的声音都虚飘着：“太久没有人叫我的名字了，当然，我允许你这么亲密地称呼我。summer,不要试图激怒我，你知道的，我最擅长的是什么。”

电流声再次消失。

他从前的言语像是驯服人，现在却像是自我吹捧自我说服。

从前无论今夏说过什么，他对今夏的称呼从来都会加上“我的孩子”。

他从不会要求今夏不要挑衅刺激，也从来不会口头上彰显自己有多大权势，而是直接动真格。

今夏肯定，这人是“花神”阿芙蓉不错，但他变了，变得……不再像一个掌控一切的上位者，他变得不自信，变得情绪不稳定，甚至“我的孩子”都像是个口头禅而不是支撑住他“神性”的自豪。

这样一个人，不管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导致他的大变，都远比当年更好对付。

但今夏直觉，或许他经历的这些人事，才是警方最终要对上的罪恶。

希望陆绎不要太冲动，不要太担心。

但是，记得想她啊。

那个聋哑医生敲门进入房间，展示托盘上的东西给她，然后熟练地给她做注射准备。

今夏几年前挺熟悉这流程，无非是毒品药剂，这会儿心里还算平静，但身体有些应激反应，肌肉紧缩。那医生仰头，看眼睛是在笑，手上安抚地拍了拍她，眼里是今夏之前没注意到的清澈。

单看眉眼，和年轻几岁的黄励狮像一个模子。

王家乐的芯片被黄励狮处理了，除了王家乐，那起案子的“死者”和“凶手”失踪和意外死亡的亲眷都已确定以另外的身份死亡，查到头了也没有多找到有用的线索。

而十四年前黄励狮的确有一幼弟走失，同年应届高中毕业的黄励狮改了学医的志愿报了警校，推测这个卧底就是从那时候埋下的，但这条线索也没能有什么进展。

陆绎在搏击训练中恍惚一阵，被一拳击中肩膀撞到了搏击场的边上。

陪练的教员连忙过来，人教员也挺慌，办案期间的日常训练是可以暂停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陆绎上赶着找他训练，还那么拼命那么认真，挨了几下狠的也没说停，跟宣泄似的。

陆绎吐出一口血沫，摆摆手站起身，不言不语。

蓝青玄在一旁看着，与其说这是陆绎一时不慎，还不如说是他专门在找打。陆绎在走极端，暴力宣泄、失眠、神经性头痛、情绪暴躁……

他太痛苦。

又不得不理智。

蓝青玄知道，比起让陆绎这样大海捞针地查案找线索，给他把枪甚至刀去把人宰了更让他痛快。

可他们，连人都找不到啊。

岑福跑到更衣室，招呼都没打：“海城姬和队长来了消息，上次双谋涉毒案件有了两个新进展，一个追查到了境外，一个查到了黄队……黄励狮。”

岑福顿了顿，说：“组长，姬和队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陆绎没动，垂眸盯着柜子里今夏给他挑的一件迷彩背心，良久，伸手把背心换上，戴好微型耳机，套上衬衣，突然说：“他们的亲眷都被拿捏着，所以才为‘花神’卖命。假设因果关系成立，那么他们背叛，也会是因为亲眷。”

岑福和蓝青玄对视一眼，没反应过来这和姬和的事儿有什么关系。蓝青玄担心陆绎的心理状态，小心回应他：“是的。这一点只有王家乐例外，不过不排除王家乐是自己醒悟的。”

陆绎穿好外套，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别人：“那么方城，也就是王家和，符不符合‘背叛者’的定义……”

“很符合！”岑德的声音突然炸在几人耳朵里，“组长我明白了，你是说王家和很可能留了对‘花神’不利的证据，我马上查！”

陆绎往外走，问岑福：“姬和队长什么时候到？”

“哦，马上下高速了，按交通路况还要半小时。”

“嗯，”陆绎点头，咳了两声，拍拍蓝青玄的肩膀，“别担心，回去吧，给我十分钟。”

然后他一边点烟一边往吸烟区去，往后挥了挥手。

姬和见了他，短暂但很紧地抱了他一下，闻到烟味儿，劝：“烟可得戒了，她不喜欢。”

陆绎突然就想到办碎尸案的时候，在世零会所外头，他问今夏会不会抽烟，今夏说“以前应该会抽”。

拉住要进会议室的姬和，他问：“为什么不喜欢？”

姬和看他身心憔悴的样子，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要是被今夏看到了不知道该有多心疼，轻声说：“戒断期间她再难受连吗啡都不碰，烟是一种替代品，后来又戒烟，折腾烦了，就不喜欢了。但是精神上，烟还是能让人缓和平静的。”

陆绎点头说谢，姬和怪他客气，让他多休息。

陆绎摇摇头，叫他一声“哥”，说：“睡觉就会梦到她。”

姬和瞬间鼻酸，想起执行卧底任务前特训混熟了的今夏高高兴兴叫他一声“哥”，想起行动暴露时候今夏把转送情报趁机逃离的机会给他的时候叫的一声“哥”。

他拍拍陆绎的背，刚想安慰，就听到陆绎沙哑的声音：“连梦里，她都让我放心，让我不要冲动……”

姬和极轻地叹了口气，带着陆绎进了会议室。

那医生站在一边记录各个仪器上的数据，熬过一轮吸毒反应的今夏勉力抬手，示意自己想看他手上的记录。那医生居然热情地递过来，见她没什么力气还举着平板从头翻给她看。

今夏对这些数据没什么兴趣。

可她看到那记录档案的名称之后如堕寒潭，身体发颤。

是英文，翻译过来就是“新型精神药品志愿者首次注射的临床反应记录”。

这个医生和黄励狮或许有关系，而且，他很有可能对一切都不知情，只拿她当成人体实验的志愿者。

她想起从前接触到的一些工厂人员，那种违和的诡异的矛盾感有了解释，他们在一个犯罪集团当中却仿佛毫不自知、保持着积极乐观的美好心态，就像这位医生。

黄励狮是因为“花神”控制了这位医生才为他卖命的吗？

“花神”还用这样的肮脏手段控制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