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

当时正值隆冬，城中雨雪，一片灰黑，叫人看不清楚。

在一个可以避雪的小巷里，有断断续续的琴声。

一个十几岁的衣衫褴褛的少年坐在那儿，抱着一把和他身子差不多的琵琶，用他的欣长的手弹着。

他很瘦，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在漫天飞雪中，显得他漂亮的眼睛格外明亮。

不知弹了多久，当晦暗的城镇更加晦暗时，又路过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看到了他，干脆坐在了少年身边，把身上的淡褐色披风披到他身上，又坐回去。

少年弹得入神，女孩听着，眼居然有些朦胧，唱出唱词:“红衣身上穿，碧玉发上簪，一抹烟脂红。入喜轿，放帘纱，低垂眼眸盖头下。一个人的缘分，两个人的情怨，三个人的相敬，四个人的死心。休书落，情思断，香消玉殒道冷阶……”

到最后已哽咽，少年的眼圈也已发红，女孩把他拉起来，帮他把东西收好，对少年很认真地道:“我帮你。”

少年出身贵族，为家中嫡子，奈何父亲又娶两小妾，宠妾灭妻，一纸休书下，母亲又被设计害死。

女孩出身商人家庭，父母本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到了最后，誓言是一个笑话。小妾乱入，母亲郁郁而终。

那年少年十三，女孩十一，两个迷茫沮丧的灵魂，在寒冬中彼此温暖相遇。

女孩没有什么钱，却让少年换了一身新衣服，又留了些钱给少年，让他对自己好点，既然是冬天就不要从早弹到晚。

少年非常坚定地拒绝女孩，让她不要为他花钱，女孩直接撂下钱跑了，只剩下少年发愣，鼻头发酸。

他们彼此记住了对方的眼睛，因为对方的眼睛在飞雪中，都那么明亮。

“我叫小茶。”

“我叫贺曦。”

贺曦十七岁时，拜入了百剑峰门下，当时的百剑峰峰主还是“斩魅剑”谢屹。

季秋是谢屹的首席弟子，刚好也是十七岁。

贺曦刚入门时，由于不喜去巴结别人，嘴又不甜，有好几次受人捉弄，当众出糗，弄得谢屹啼笑皆非，从此贺曦人缘更加不好了，后来直接发展到处处受人排挤。

贺曦倒觉得无所谓，只要好好修炼就行了，但是心里还是很难受，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后来一次花灯节，又有人弄坏了贺曦的花灯，贺曦不吭声，站在一旁搓着手，看着别人放花灯。

一个人走了过来，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塞给他一个花灯。

贺曦嘴唇微张，这花灯的材质细腻轻柔，上面画看几朵映着雪色的梅，更显花灯精致。

“贺师弟，我做了两个花灯，这个是我第二次做的，送给你。不嫌弃吧？”虽然季秋比贺曦略小一些，但还是要叫他“师弟”的。

贺曦忙道:“不嫌弃不嫌弃。谢谢。”

季秋含笑看着他，道:“我看到了。以后，如果他们再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百剑峰弟子还不至于落魄成这样。”

贺曦一怔，话还没说出口，季秋已经拉住他往河岸边跑。

花灯被贺曦和季秋轻轻放入水中，向前随波逐流。

上百盏花灯入水，映得水面上像开满了艳丽的江花。

贺曦记忆最深刻的两句话，一句是“我帮你”，一句是“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