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

　　第二天一早，朱朝阳正打算去船上找严良和普普，却直接在楼下碰上了他们。他见普普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场，忙问严良：“这是怎么了？”

　　“欣欣的病又严重了。”严良神情凝重，“要是再不做手术，可能就……”　

　　他看了看普普，没有把这句话说完，但朱朝阳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昨天张老师说，我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商量，就算他拿不出钱，至少也能帮我们出出主意。”朱朝阳道，“我们去找他商量吧。”

　　“张东升？”严良皱眉，“他能这么好心？”

　　“我觉得张叔叔说的是真的。”普普小声道，“他之前不就救过朝阳哥一次吗？”

　　严良考虑片刻，咬咬牙道：“好，朝阳，你先给他打个电话吧。”

　　三人回到船上，朱朝阳又拨通了那个早已经背熟的号码。他开了免提，听见张东升一如既往的温润声音传来，“朱朝阳吗？”

　　“是我，张老师。”

　　虽然早就在脑子里模拟过很多次和张东升通话的场景，但真正听到对方的声音时，朱朝阳还是很紧张，连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我跟严良普普说过了，我们想，想找个时间，就是……”

　　张东升轻笑：“我知道了。今天下午你们有没有时间？”

　　“有，我们一天都有空。”

　　“那就下午四点，你们来我家里，到时候再说，好吗？”

　　“好！那张老师，我们下午再见。”

　　“嗯，再见。”

　　严良收起手机，还是有些怀疑，“你们说他是真心想帮我们吗？”　　

　　“不管是不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朱朝阳看向普普，“就赌这一次吧。”

　　普普点点头，赞同朱朝阳的说法。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熬人。张东升的家离书店不远，三人决定先去书店消磨时间。朱朝阳和普普安安静静坐着看书，严良却闲不住地在店里转来转去，时不时看一眼时间。直到指针总算指向了三点半，严良大跨步蹿上二楼，一拍朱朝阳的肩膀，“走了！”

　　这一下拍得挺响，周围不少人纷纷看了过来。普普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责怪道；“严良哥，你干嘛这么大声！”

　　“好好，哥错了。”严良作投降状，“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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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敲响张东升的家门，朱朝阳的心境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张东升很快便来开了门，见三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突然有了种正在投喂小动物的错觉。

　　“张老师。”朱朝阳轻轻叫了一声。张东升点点头，道：“进来吧。”

　　他侧身让了让，将三个孩子迎进屋里。严良对他还有些防备，朱朝阳和普普却熟门熟路并排坐在了沙发上。

　　“热不热？”张东升从冰箱里取出饮料来给孩子们倒上，“上次你们说，需要钱给另一个孩子治病，对不对？”

　　“嗯，是我弟弟。”普普道，“我今天给刘阿姨打过电话，她说，如果欣欣再不做手术，可能就没希望了。”

　　张东升点头，又问：“做手术需要三十万，是吗？”

　　普普呆了呆：“……你怎么知道？”

　　“第一次你们要的就是这个数。”张东升看向严良，“我记得你叫严良。你们是什么关系？”

　　严良警惕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我们是朋友。”

　　“朋友。”张东升笑了笑，“还有呢？”

　　普普抿了抿唇，决定实话实说：“我们是从福利院偷偷跑出来的。严良哥说，他可以帮我借到钱给欣欣治病，但是后来……”

　　她又看向严良，后者叹了口气，补充道：“他不想借，还报警了，要把我们抓回去。”

　　张东升又问了几个问题，大致摸清了这三个孩子的情况。他问普普要了欣欣养母的电话，想问问那边的具体信息。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个女人疲惫的声音，“哪位？”

　　“您好，我姓张，请问您是岳欣的收养人吗？”

　　听到岳欣的名字，电话对面的声音沉默了几秒，才道：“是，怎么了？”

　　“哦，我这有个孩子，叫岳普，说是岳欣的姐姐。”

　　“……对，我知道。”

　　“是这样的。普普跟我说，她想筹钱给弟弟治病——我想问问您那边的情况，我们一起想办法。”

　　“啊……这个啊。”电话对面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含糊道：“这件事，它、它有点复杂，就是……嗯，我知道了——普普也在呢？”

　　“在呢，需要我把电话给她吗？”

　　“哦，不用不用，那行……我考虑考虑吧，等我想好了再给你打电话。”

　　“……好。”

　　张东升放下手机，神色复杂，他觉得这人一定隐瞒了什么，不想让普普知道。普普一直紧盯着他的动作，问道：“怎么样？”

　　“她说，她也在想办法，有什么进展也会告诉我们的。”张东升做出轻松的样子笑了笑，“筹钱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我再叫你们。”

　　普普将信将疑，“那你们会想到办法吗？”

　　张东升沉默片刻，最终轻叹一声：“普普，你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使能凑齐手术费，后续的治疗也还需要很多钱。”

　　闻言，普普努力挤出的笑脸彻底垮了下去，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她这一哭，在场的另外三人顿时都慌了神，张东升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塞到她手里，不知道怎么安慰好：“别哭啊普普……”

　　普普抽抽嗒嗒：“对不起张叔叔，我、我也没想哭，但是、但是我控制不住……”

　　就在此时，严良的包里突然发出了一阵极其高亢的铃声，吓得普普当场就把眼泪憋了回去。严良头发差点竖起来——这是老陈把手机交给他之后，第一次有人打来电话，没想到铃声这么震撼。他赶紧翻出手机，“喂？”

　　手机还开着免提，老陈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喂，严良，是我。”

　　“哦，什么事？”

　　“明天上午九点，在利民路路口等我。”

　　“……你又要干什么？”

　　“我带你去见你爸。”

　　严良眼睛一亮，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故作冷静地答应一声挂断电话，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往上扬。他第一时间就想和普普分享现在的心情，可话刚要出口，却想起现在时机场合都不太对，于是又生生咽了回去。

　　普普吸了吸鼻子，起身道：“我没事，严良哥，你快去准备准备吧。”

　　“我……”严良下意识看向张东升，后者笑了笑，也跟着起身相送：“嗯，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

　　这一句“交给我”瞬间击中了普普的小心脏，好像漫天乌云忽然被风吹散。她回头看向张东升，大大的眼睛里带上了些许崇拜和依赖，郑重地道：“张叔叔，谢谢你。”

　　张东升心底一软，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严良牵起普普的手腕准备离开，朱朝阳却忽然叫了一声，“张老师。”

　　“嗯？”张东升回头，目光中带着询问。他见朱朝阳支支吾吾，猜他是有话想单独对自己说，于是道：“怎么了？有什么课堂上没听懂的地方吗？”

　　朱朝阳略微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道：“嗯，有几个问题。”

　　“正好我还有时间，有哪里不明白的，就今天问吧。”

　　“好，谢谢张老师！”朱朝阳用力点了下头，又对严良普普道：“那你们先走吧，我再问几道题。”

　　严良对数学的世界并不好奇，摆了摆手便带普普离开了。张东升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问道：“发生什么了？”

　　“我……”朱朝阳低下头，大概讲了一下录音笔的事。张东升静静听完，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朱朝阳声音很轻：“我就……假装不知道吧。”

　　“我认为，你还是应该好好和你爸爸聊一聊，把这事儿说开。”张东升思索片刻，“不沟通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可是，如果我不说……”朱朝阳稍有些激动，“他就不会知道——”

　　“他会知道的。”张东升摇头，“录音笔会录下你拉开拉链的声音。”

　　这一点朱朝阳确实没有想到。他脸色变了变，脑中闪过许多种可能性，最终颓然道：“……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