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笑倾城

执明还未踏入向煦台，一阵箫声便让他顿住了脚步，若虚若幻，幽婉凄清，是那般的熟悉，他已经许久未听到过那人吹箫了，有多久呢，他也记不太清了，可这回再次听到，心中的那份不安却更是无以复加，毫无平复之感。

阁楼高处，廊台尽头，只站有一人，三千青丝，一袭朱衣，白纱鹅羽披风于他身后垂摆。

执明挥退所有人，轻步走到他身旁，沉默不语的倾听着这一曲离殇，雨声相伴，多平添了曲中凄凉，他看着慕容离望着远处天边，那是瑶光的方向，心里清楚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吹箫了罢。

一曲终毕，慕容离放下那仿造得一模一样的古泠箫，只矗立远眺，良久也无甚言语。

与他相处之时，执明熬不住这样的沉寂，也不愿再熬，他又走近了一些，轻声询问：“阿离，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看海，如何？”

那天他说的话他没有忘记，他问他可曾见过海，他自是没见过的，但如果他愿意，他愿带他去看一看。

依旧是没有得到答复，慕容离只静静的看着他，眼神虽还是那般的淡漠，却也透着认真，就似是从未见过他一般。

突然之间，他对他笑了，说：“好。”

雨还在下，瓦檐滴滴落水帘，湿凉微风穿雨来处，红纱起伏，青丝飘动，亦有美人展露笑颜，不是浅浅的，也不是淡淡的，笑逐颜开，一笑倾城。

古有幽王为博妃子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妃子笑，诸侯争，国家俱灭，即便如此，又怎及他这一面，眉眼星辰般的温柔，千年冰雪也会融化，仿佛世间万物都为此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眼前这一帧。

执明愣愣的看着，以前，他最想看到的便是慕容离的笑容，清冷的人很少会笑，也不过偶一莞尔，现在，他看到了他平生最好看的笑颜，心却是绞痛起来，他只觉这个笑容是那般的不真实，眼前的人儿也变得那般的不真实，如痴如醉，如梦如幻，他怕伸手轻轻一碰，笑靥美人便随风而逝不复存在了。

“阿离……”

他心疼的将他拥入怀中，双臂渐渐收紧，他此时只想抱一抱他，让他知道他还是阿离，阿离还在这里，真真实实，并不是梦。

以前他不是没有抱过他，只是那时的心境与现在的惊恐是天壤之别，怀里的人是如此瘦弱，是如何独自走过尸山血海？又是如何独自度过梦魇暗夜？

慕容离感觉得到他的手臂在颤抖，他知道他在害怕。

“王上？”

“阿离，我错了。”

执明红了眼眶。

错在何处？他只觉他哪里都错了。

疼痛只在瞬息之间，心脏宛如被千万根银针刺穿，胸口被压得窒息，头几欲炸裂，身上那些已经愈合的伤口仿佛要再次撕裂开来，疼，浑身上下都在疼，钻心刺骨的疼。

他紧紧拽着男人的黑袍，妄想忍住却还是不能，手中的洞箫坠落在地，怀里的人刹那间便瘫软了下去，执明低头一看，慕容离已呕了一大口黑色的鲜血。

“阿离！”执明惊愕失色的抱着他，“来，来人！快传医丞！”

口中黑血不断涌出，他捧住慕容离苍白的下巴，试图将血止住，可都是徒劳无功。

“不，不会的！”

大片黑血顺流而下，染了他颈项的红色衣襟，也染了执明的手。

慕容离看到他积蓄在眼里的晶莹落了，不知是落在哪里，是他的衣裳上，还是他的白肌上。

坐拥天下的王哭了，看到他哭泣，他的心为何还会有一丝痛楚从生呢？心明明已经死了啊，应是无爱无欲，无情无痛才是。

执明的脸变得模糊不清，他在对他说什么？

他听不清，黑暗很快席卷而来，一切又都归于死水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