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明暗，明争暗斗 4

儒家平定后，嬴政欲再至琅琊郡巡视。

先前一次的东巡，虽说也是巡视，不过他却只是去审查了蜃楼的情况。此番再度来到东方，嬴政必然会好好巡查一番。

命令吩咐下去，章邯带领少数影密卫与帝国军队留守桑海，为儒家之事善后，李斯调动秦兵作为护卫，赵高率领罗网暗中保护，一日之后嬴政安然离开桑海城。

嬴政离开桑海城后，在东郡的所有楚军随即向桑海撤退，龙且与主将少羽汇合后，几番商议，决定再南行撤向会稽郡。

而此时农家神农堂堂主朱家也与手下刘季一道前来投奔，朱家与卫庄旧识，实力与谋略也十分惊人，农家与墨家本就是同一战线，此时有农家前来，墨家求之不得。

农家因神农令一事遭到大肆打击，实力已大不如前，如今侠魁令牌丢失，农家六堂一盘散沙，再难聚起。

当年昌平君留给扶苏的最后一道江湖助力，最终化为乌有。

世事变化万千，也难得人预料完全。农家这样大的一片势力，昌平君也该想到，必然是有不少人想要争到的，扶苏究竟能不能守得住，也全看他的本事——不过如今看来，他是输了。

究其主因，并非嬴政对其不信任，倘若当真不信任，依嬴政决断，扶苏早已死了，哪里容他活到今日？嬴政先前将他贬去上郡监军，说是贬谪，实为保护。嬴政早已看出帝国内部斗争激烈，两次刺杀都是针对扶苏。

而扶苏宅心仁厚，不屑于阴谋诡计，这对于出身皇家之中的他而言，是十分致命的弱点。是以嬴政将他发配上郡，那里有蒙恬在，尚且还有三十万军队能保护他。

赵高坐在车中与昏昏欲睡的胡亥道：

赵高世子留神，近来要变天了。

胡亥你这么肯定？

赵高一笑道：

赵高自过琅琊郡，陛下身体越发透支，前去诊脉的医师没有办法医治，朝中明眼之人都看出来了——只是陛下恶言死，我们做臣子的又怎么能说？

胡亥毕竟还是孩子，似懂非懂道：

胡亥那我们要怎么做？

赵高世子只需等待，要做的事都由微臣来做。

胡亥问：

胡亥你想做些什么？

赵高嘴角笑意十分残忍，他道：

赵高你可知为何陛下只是将公子贬谪，而非褫夺封号？

胡亥不明所以，道：

胡亥大哥也未犯什么大错，父皇只是想让他思过罢了。

赵高点点头道：

赵高的确如此，然这才是最凶险之处。如若陛下只是想让公子思过，那么也就是说，陛下迟早有一日会将公子召回来——那么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就都没有意义。

胡亥想清楚其中缘由，微微一愣，双色眸子中皆是错愕，于是道：

胡亥那……那该怎么办？

赵高微微低了头，眼神却更为凶狠凛冽，道：

赵高那就让他永远回不来。

*****

胡亥再惊，问道：

胡亥不……不让大哥回来？可大哥回不回来还不是父皇一句话的事！

见赵高不说话，胡亥一手搭在下巴处开始思考起来，片刻后他想明白了什么，眼睛瞪得极大，震惊道：

胡亥莫非……莫非你要……

赵高伸出食指放在嘴前，摆了个噤声的姿势，胡亥会意，下意识向四处看了一番，才压低声音凑到赵高身边道：

胡亥你要杀大哥？

赵高仍是不语，眼神中却言明一切。

胡亥重又靠到自己的软座上，似乎是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般颓然道：

胡亥大哥毕竟是我大哥，小时候对我极好……能放他一马就放过他。

赵高抚着手中的香炉道：

赵高世子，倘若公子不死，你一辈子都是臣子——你当真甘心于此？

他当然不愿意，明明并不比扶苏差，在嬴政眼中却始终是一个玩物——他不允许自己的存在对扶苏来说是个威胁，自己可以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却不可以是最优秀的。

见胡亥沉默，赵高猜到他心中所想，嘴角微微一勾，道：

胡亥世子尽管放心，高会替世子办好一切——高本就是为世子扫清道路而来的。

至沙丘行宫，始皇帝一病不起，巡游车队遂停。

想起先前阴阳家的背叛，竟是气急攻心，生生呕出一口血来，昏迷数日。

再度醒来才知自己已病入膏肓，也不提长生不老之事，只传来左丞相李斯与中车府令赵高，写下诏书与长公子扶苏，倘若有朝一日驾崩，长子扶苏回咸阳主持葬礼，灵柩葬于咸阳。

赵高神色微动，他果然没有猜错，嬴政贬谪扶苏果然只是为了保护他，召回扶苏主持葬礼，便是要他即位的意思！

诏书已然封好，赵高却迟迟没有要发至上郡的意思。

暗夜，赵高站在星辰之下，一手缓缓地来回转动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神色变幻莫测。

*****

秋季，七月，丙寅，紫微星暗，嬴政驾崩。

胡亥趴在床边哭到昏厥，赵高李斯侍立两侧，却都没有上去扶一扶胡亥的意思。赵高忽然问李斯道：

赵高李大人，如今陛下踏鹤西去，该如何？

李斯秘不发丧。

他有考量，如若将始皇帝死讯公之于众，只怕远在咸阳的诸多世子与天下皆会大乱，是以暂不宣告，待回咸阳后一切安定，迎回长公子后再做宣布。

赵高点头道：

赵高高亦如此想，高以为将陛下棺椁停放在可调节冷暖的车中，由李大人与高在车右陪乘。每日上呈餐饭、百官奏报事务与过去一致，便由李大人批复。

李斯皱眉点头，如今只能如此。又暗中找人寻来两筐咸鱼，以咸鱼之气味掩盖尸体散发出来的臭味。

赵高想到什么一般，从袖子中摸出诏书，李斯一惊，道：

李斯此份诏书难道没有发往上郡？

赵高笑道：

赵高李大人，高且问一问大人，如今诏书与玉玺皆在高手中，废立太子是否是高一念之间？

李斯大吃一惊，随即怒道：

李斯此等亡国之语还请赵高大人莫要再言！今次李斯便当没有听到！

赵高不为所动，又道：

赵高李大人细想，您的才能、谋略、功勋、人缘以及受扶苏的信任，这五点与蒙恬相比，是否有一点比得上他？

李斯面色一时变得十分难堪，片刻后他叹气道：

李斯无一可比。

赵高如此，李大人想来也能猜到，扶苏一旦即位，蒙家必然受到重用。李大人可别忘了，蒙恬手中三十万兵马，而朝中还有一个蒙毅时刻与李大人作对，届时李大人可谓是孤军奋战，想想真是辛苦。

李斯冷哼道：

李斯你说得倒是十分轻巧，就不怕扶苏回来头一个办你！

赵高颔首道：

赵高高自然是怕，所以高绝不会让他回来。

李斯眉头中皱出“川”型，问道：

李斯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赵高握着诏书缓缓走到烛火灯旁，将诏书一角凑上火焰，眼见火吞噬了诏书，他一松手道：

赵高知道此事之人，无非你我，我要立十八世子为二世，扶苏与蒙恬，斩于上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