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参商，动如参商 1

两人再回头时一青衣书生缓缓走来，此人君渡认得，是先前在小圣贤庄对自己一笑留情的张良。

君渡将他的笑还回去，笑眯眯道：

君渡张先生好啊。

张良亦认出她，施施然行礼：

张良姑娘好。

君渡于是离开，她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还是赶紧回咸阳交差比较妥当。

张良前来是有事与卫庄商量，赤练去叫卫庄，三人站在一处。

忽而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步一步都是熟悉的感觉，三人心中皆颤，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风过叶落，那人站定。

仍旧是一袭紫衣，稳重大方，一手却持着酒壶，有些轻佻。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抬眼一笑，桃花眼中尽是无数风流。仿佛他那一双眼睛，就能说尽前尘过往，那段年少无畏的时光，那些曾经的情义与遗憾。

赤练一惊，声音轻柔而温暖：

赤练哥……哥哥？

那人微微转身，眉眼温润柔和，嘴角噙笑：

韩非变漂亮了。

再看向卫庄，嗔怪道：

韩非你嘛，没什么变化，还是这么冷冰冰的。

卫庄虚虚实实，幻梦之境。

话虽如此，面对昔日友人，曾带他一起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曾不正经地教过他许多处世之道的人，也曾能在谈笑间翻覆棋局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敬他如师如兄，也信他如亲如友。

那人落寞地叹了口气，幽幽走向前方：

韩非天命难违，还是人定胜天，呵……以前我一直在想，在命运面前，人的力量能改变多少。

赤练安慰道：

赤练哥哥，你已经改变了很多。

那人又叹气：

韩非还不够。

卫庄问道：

卫庄这不是你想要的世界？

他饮一口酒，三人只见他背影：

韩非天下之事终有定数，只要尽力而为过，便没什么可遗憾。

那人一回身，脸上不见一丝消沉，复又是笑，语气亦轻松：

韩非我回来，只是想看看故人。

末了才看向张良，相顾无言。

自始至终张良都未曾说上一句话，他不知道面对那人自己该说什么，他与自己是故交，他也教过自己很多，是他一直在带着自己成长。如若他成长的路上未曾遇见过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成就今日的他。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在那人化为风沙前一刻，他们多想与他说，韩非，你怎么才回来？然下一刻，一切愿望皆做虚妄，他的身形融入风中，唯有酒瓶落地。

君渡我向陆千愁借了一盏茶的功夫，你才和他们说这么会儿的话？

韩非笑笑，道：

韩非多谢姑娘美意，看到他们尚且安好，我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君渡他们都很敬重你——连卫庄也是。

韩非开玩笑道：

韩非你从哪里看出来的？那个时候他脾气可大了，连我最喜欢的酒杯都敢摔！

君渡亦笑：

君渡遗憾吗？

韩非想了想道：

韩非当然。

君渡一挑眉，韩非继续道：

韩非遗憾我没能陪在亲妹妹身边看着她长大，没能分担她这些年所有的苦。遗憾没能在挚友身旁与他们一同经历国破家亡。遗憾再不能与子房一决高下，现如今的他，谋略怕是我所不能及。

韩非已成定局之事我无法改变，我只是遗憾，在他们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能在他们身边。

君渡看着他，忽然明白了白鹿与她说的，他们都太好太好了，好到足够用自己的生命去成全他们。

的确如此，这样好的一个人，分明该是轻衣缓带锦帽貂裘的富贵公子，分明该是被温柔对待的不羁浪子——莫欺少年志，敢为天下先。以身献山河，星月耀乾坤。

君渡心想，或许只有经历过那段过往的人，才知道有些人，见过一次，就会为之付出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