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情知冷暖

待青词真的敢自己开枪了，也刚好到了午间该吃饭的时候，夏俊林带着她到了餐厅，佣人们正忙碌着摆饭，见他二人过来，纷纷躬身问好。

夏俊林早已习惯，青词却有些不自在，待略略坐在餐桌前，回想着自己挣扎好久终于能够有勇气独自扣动扳机，心中尚有余悸。正待她垂着目光无所适从之时，一旁已有两个手脚麻利的仆妇上前，一同抬来了一锅香甜的红枣粥。青词转首看见这口大锅，又回想起那一大锅红糖汤水，当下撑着额头往旁边躲了躲。夏俊林看她这样，神色里微有困惑之意：“不是说女人来那个事儿，要多喝点红糖多吃红枣，说是进补的么？”

“……”青词回首看了看他，对着他那副神态，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在心中暗道：那也没你这么个补法吧！非得让我吃吐血了不成么……

瞧着青词颇有些吃了苦瓜的意思，夏俊林才恍惚意识到问题在哪儿，转而问着身边的人：“多了么？”

下人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才一同弱弱地点了点头：“是有点……”

夏俊林挑了眉头，有些无奈苦笑的意思，顺手拿过一个碗，盛了一碗粥递到青词面前，自嘲一般地笑了笑：“我哪儿知道什么多少，随意吃吧，吃不下了，还有她们呢……”虽不明说，可言语之中指的也就是府上的女性佣人了，一旁的两个妇人是老练的，躬身笑道：“那我们可谢爷赏了！”转而对青词道：“多谢青词姑娘，这回我们可都是跟着您才有这福气呢！”

青词怔怔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对躬身退下的仆妇微微点头示意。垂着目光愣了几秒，才拿起勺子舀了粥送到嘴里，倒是第一次吃出了些微甜的味道。

待吃好了，青词便起了身，下意识想要帮着佣人收拾碗筷，被夏俊林拦了下来：“走吧，再去练一会儿，虽然不用上阵杀敌，可是没点准头还是不成的，别回头伤了自己。”说着，便上前将她的手攥着了，青词想挣却没能挣脱。

只是还没出门，便有弟子来报：“师爷，大帅登门！”夏俊林略略一笑，正要招呼，转首瞧见青词，眉心微微一凝，让她先去餐厅另一旁的门后待着。

张万霖是个急性子，因为跟夏俊林关系不错，到了夏公馆也跟到了自己家一样随性。骂骂咧咧地就冲了进来：“真是气死我了！”

听着这话，夏俊林无奈地笑了笑，上前问道：“这又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到大帅头上了？”“还能有谁？就是那帮劳工苦力！”张万霖瞪着眼，坐在一旁椅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声：“俊林，你是不知道啊，最近这伙劳工可是要上天了！弄了个什么什么总工会……说是要把所有的劳工都集合起来……妈的！这帮人集合起来要干什么？！不是造反吗？！”

夏俊林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坐在了一旁，缓声说道：“这事儿霍老板不知道吧……”

“大哥最近忙，这事儿就不用烦他了吧，”张万霖缓和着声色，一脸坏笑，“你也知道的，小嫂子不是受了惊吓么……想想大哥都一大把岁数了，也不知道小嫂子那关……嘿嘿……”

“这倒是……”夏俊林低笑着应了一句，“霍老板要是知道了，免不了陆先生也得知道，依着先生的性子，怕是会给这个工会搭把手，给自己争些名气吧。”

说起这个，张万霖也难得沉下了心，频频点头：“没错没错，老三最会做好人了……哎，俊林，我可听说你的那个小美人，一开始也是冲着老三的名气才求到我们永鑫来的呐……”说到女人，张万霖难掩色鬼本性，“也就是老三刚好不在，让你捡了个便宜！我可听老三说过，那丫头堪称‘风华绝代’呐！哈哈哈哈……能让老三这么夸的，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了……哎，俊林，什么时候也带她出来见见我跟大哥呐，你啊，不能这么小气嘛！”

“大帅，你自己三房姨太太还伺候不过来啊？”夏俊林被张万霖那语气逗笑，执着扇子打趣他，脸上笑意莫名，“怪道二奶奶经常夸你身体好……”

“那是！”张万霖这方面的自夸也毫不客气，“要不是大哥三弟总说什么门第之别，就你二哥这身子骨，再娶个三十房也不在话下嘛！”

夏俊林瞧他这样，更是忍不住大笑出声，随后摇了摇头，神色略有无奈可也习以为常：“二哥可是越说越离谱了，年纪不小了，悠着点。”

“说到年纪……”张万霖微微眯眼，“俊林，你也不年轻了，从前只道你不好这口，如今开了荤，什么时候也让我们吃上喜酒啊？不过……你的那个小美人，可是没什么出身啊……倒也无妨，既然生得极美，那就随便给个侧室名分也没什么的，只是这正房的出身门第可一定不能折了我们三大亨的名头啊！哎，要不我回去教我那家那三个列个单子出来，只要是能上了台面的大家闺秀，随你挑！”

张万霖这边说得热闹，夏俊林的眼色却是渐渐沉了下去，脸上笑意也微微敛了一些，再开口也没了玩笑的模样：“不劳大帅费心了，俊林心中有数……”

夏俊林声色有异，张万霖也不是傻子，眼色稍稍动了动，才挑了眉开口：“俊林，一个女人而已嘛，你不会真的上心了吧？”

餐厅另一侧的门后，青词静静待着，心中知道夏俊林不愿她同张万霖碰面——三色大亨的名号便是她这样不见什么世面的小女子也有所耳闻，自然是要有多远躲多远的，只是听着他们在外面没轻没重地说些玩笑话，一时也极是无措。

而餐厅里，夏俊林沉默了半晌，沉沉地说了句：“俊林自有分寸。”

“听二哥一句吧，天下这么大，女人嘛还不到处都是！一路拼杀到这个位置不就是图个享乐嘛？好好享受好好玩才是正经，做什么把自己搭进去？”张万霖倒是实心实意地劝慰，他不善度人心，然而同夏俊林之间，因着没什么遮掩，便也明显能看出他对那个小女人很是不同——虽然他心中也好奇是个如何的美人，然而当下他更在意的是夏俊林的心思。

夏俊林神色虽是稍稍沉了些，可随即也挑了挑眉，转而笑道：“二哥放心，俊林不会，只不过要成家的话，也总得玩尽兴了不是。现而今的这个……”

门后的青词忽然似下意识地凝了呼吸，明媚的眼中也微有异状，直到隔着门传出那一声低沉微哑，似笑非笑的调侃：

“……我可还没玩够！”

青词的眼色恢复如常，若有若无地带着几分嘲讽意味，悄而无声退了两步，双手护在身前抱着肩膀，微微颤了颤，似乎是有些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