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是绝情人

回到新力药房时候，青词还有些恍惚，将买来熟食交给李新力后，正打算问严华的情况，便见他笑嘻嘻地从内间出来。

“小青丫头，回来了！刚才老李还担心呢，说是世道不太平，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出去。可是又念着你在潮州会馆那边受了委屈，肯定是想一个人静静，唉，急得他呀……”严华一边拈起一块米糕，一边笑着看着一旁的李新力。

青词垂了头，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了，老李，我……”

“没事儿，回来就好。”李新力笑了笑，“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本来这些事儿就不该你来扛……”

“哎，小青，这下不用担心了，咱们有了足够的钱，能够给工友们看病了！”严华抢先一步道，“永鑫三位老板给的钱，给工友们请了医生，买了新药，重病的工友们还打了针，都没什么大碍了！”

“真的？”青词很是惊异，难道是严华？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确实是，问严华怎么回事儿他也不说……”李新力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就怕你在英租界已经得罪了沈青山，要是再得罪三大亨……”

“别担心了老李，我心里有谱！”严华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青词想起夏俊林的话，忽然忍不住担忧：“严大哥，你可一定……一定要小心，我……”

严华看着青词欲言又止，伸手挠了挠头，再抬首时已是一副郑重模样：“放心吧小青，大哥没事儿！”

“嗯！”青词重重地点头，同时在心中暗道：严华大哥没事！他不会有事！

第二日早起，她又没见到严华，李新力将各色药物整理好了之后，将青词叫到了一旁。

“小青，你昨日跟严华说，让他小心是什么意思？”

看李新力神色郑重，青词不敢瞒下去，却也不敢真的说出来，只好推说在路上见到了青帮子弟要捉拿严华，她担心严华的安全。

李新力叹息道：“严华是个有志之士，是我们要团结的力量……小青，我看得出来，严华对你……我觉得，他应该是你的依靠！”

“老李，我……我将他当做大哥……”青词低声说道，耳边却似响起夏俊林那句轻佻的询问：“你很紧张他啊，你的相好？”

青词摇了摇头将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抬首对李新力道：“反正我这条命是老李大哥你救的，你要是为了留住严华而将我推给他，我也不能说什么，但是……”

但是我已非清白之身，严华若是知晓，他可还会要我？

李新力摇了摇头：“我没有说一定要你们在一起，我只是提醒你……严华是个有理想，有正义感的年轻人，他对你的心思你或许没感觉，但是我从旁看着却还是能看出一些的……小青，你在药房里已经将近五年了，我是真的将你当做自己的小妹，你要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也完全可以告诉我，不必藏着。”

“我知道了老李，咱们能不能不说这事儿啊……”青词目光闪躲，在李新力看来也是害羞之意，他便不欲勉强，和往常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去柜台忙着了。

青词瞧着他的背影，暗自想着：对不起了老李，愿你余生安稳，我可能只能骗你了……

永鑫公司昨日里布下天罗地网没能抓着严华，让他拿着钱逃脱得干净，三大亨心中憋着一肚子火。今日再次在永鑫公司设下鸿门宴，又用严华一个名叫洪三的同乡兄弟性命威胁，逼得严华不得不单刀赴会。而待他完全准备好之后，正想着跟青词打个招呼——若是运气不好，只怕便是诀别……

可是转了一圈儿，他也没找着青词的影子，虽是有些担心却也只能作罢。

他自是不知道，青词早已经心生死意，只是生怕让众劳工沾了晦气，更怕被李新力察觉，死也要死到外面——借着李新力的担忧，她大可找个男人帮个忙，说自己有了相好的人，要一同离开——只是这么一来，她却未能如意。

“青词姑娘，真是缘分，又见面了……”突然出现挡在她眼前的不是别人，便是之前自称“陆先生门生”的那位青帮弟子，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什么陆先生的弟子，他根本就是夏俊林的弟子！

“抱歉，我并不认识你……”说着，青词转身便要跑，却不想身后又有人拦下：“青词姑娘好健忘啊，昨日回来，师爷专程吩咐了，教我们哥俩今天出来请姑娘一叙……不成想，姑娘也是思念我们师爷的吧，不在那个药房待着帮忙，反而跑了出来……”

青词被这二人一前一后地堵着，心中很是不安。可是偏偏这二人又是没人敢惹的青帮弟子，周遭行人眼见着一个美貌姑娘被围堵，也不敢上前帮忙。这二人有恃无恐，硬是将青词逼进了一条小胡同……

严华这边，吃喝半晌之后，他扯开外衣，亮出了身上缠着的雷管，这倒是让三大亨猝不及防。不过到底都是混迹上海滩的老江湖了，这点场面还吓不住他们，不过是放虎归山让人心头不忿罢了。

夏俊林更是憋了一肚子火，因为昨日青词对严华的关切，他是将他当做“情敌”看的，本想着搞定了严华，青词死了心，便不再反抗他，如今看来……

“送客！”冷声令下，永鑫的弟子自动让出了一条路，眼睁睁地看着严华阔步而走。

至于严华的那个同乡兄弟，三大亨也不怎么为难他，问了几句便也放行了。而洪三前脚刚走，便有一弟子上前来对夏俊林禀告：“师爷，青词姑娘已经请到，只是……”

夏俊林侧目睥睨，一言不发，那弟子便更加心慌。坐在对面的陆昱晟皱了皱眉，低声道：“俊林，你要是认真的……”可是话未说完他又换了一副神色：“其实，你跟那姑娘门不当户不对的，真没必要吧……”

“老三，你是知道内情啊？”说起姑娘，张万霖有了兴致，转首瞧了瞧一脸淡定的夏俊林，他不禁有些咋舌：“师爷可是从来不近女色的啊，这怎么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大哥……”一边说着，一边又转过头去，望着主位的霍天洪。

“嗯，不错……”霍天洪一边往嘴里夹菜，一边缓缓说道：“师爷看上一个姑娘，这是个新鲜事儿……不过我也早说过了，对女人，别太上心。”

夏俊林摇着扇子，微微一笑：“霍老板放心，俊林记着呢。”

“你从前没这心思倒还罢了，这突然……开窍了？”霍天洪抬起眼皮，向夏俊林这边凑了凑，“那姑娘是不是特漂亮？”

夏俊林看着霍老板这神色，更是笑开，随即收了扇子颔首应道：“还算顺眼。”而后，起身向三位老板告退。

路上，夏俊林也不问，那名弟子也不说，虽是几次张口却也没敢出声。夏俊林倒也没逼他，只是微微闭目，沉声而道：“霍老板和张大帅说得很对，女人嘛，多得是……能用心，不能太上心。”

“师爷所言甚是！”那弟子似乎是得到一丝安慰，暗暗放下了心——也许，事情根本不算是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