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落脚这地方虽只是个义庄，但似乎是座荒废的山神庙改建而成，规模也不小，前后分了三进。

红姑生完了火，转而自去外头弄些水，准备回来烧热了顺着干粮好下肚。

花玛拐遵了总把头的吩咐，忙着还那棺材里的可怜人一个全尸。

陈玉楼站在门前，观外头星月无光，山间风起云涌，十有八九是有场豪雨要下。

而这观泥痕认草色之法，在雨水冲刷之后往往更易施展。明晨雨住后，正可前去观看元墓形势。

罗老歪与陈玉楼闲谈了会儿，虽听不懂什么观泥认草，但总归听明白了，这是离那些宝贝更进一步的意思。心里头快活，笑呵呵的提溜了盏灯，去看后两进院子了。

这义庄虽不小，但各处大多破败不堪、污秽难言。只有挨着后门的一间小房，打外头看也还算清爽。八成是守尸人平时起居之所，想来也是攒馆里唯一给活人准备的房间。

罗老歪不疑有他，抬脚踢开木门，跨步进了屋内。

谁知刚一回身，正见门板后立着个白布蒙的死人，直挺挺朝他扑面而来。

饶是罗老歪平生杀人如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站尸吓得魂不守舍，失声大叫。

在前殿的几人听到罗老歪的呼救声从后院传来，俱是一惊。

陈玉楼撩袍便往后院去，花玛拐提着灯紧追其后。

红姑意会到陈玉楼临走时的眼色，便要拉着荣宝一起去。

荣宝刚缓过来一点儿，又被罗老歪一嗓子给吓成了鹌鹑。

能让那活阎王吓成这样，得有多吓人？

因此说什么也不肯跟红姑去。

红姑既不敢将人就这么丢在前殿，又怕用强的伤了她。实在没辙了，最后扯下了身上的披风，将人兜头盖住，掐着后脊梁给硬拖着一起去了后院。

“救命啊！是妖怪！陈总把头救命！”

待红姑拖着荣宝进了后院，罗老歪已经被陈玉楼从地上给搀了起来。

“陈总把头、陈总把头！有鬼！”

那罗老歪虽起了身，想来还没缓过神，指着方才扑倒他的东西，直结巴。

“罗帅莫怕，一具尸体而已。”

陈玉楼早便看清了花玛拐从罗老歪身上扶起来的，是一具女尸。

“你敢吓老子！”

罗老歪此刻反应过来，颇觉丢脸，举枪就想把那女尸打成筛子。被花玛拐急忙拦住。

“你神经病啊。”

红姑揽了揽身旁瑟瑟发抖的一团，没好气地骂了罗老歪一句。

陈玉楼捡起地上的牌位，只见一面贴了一道净尸符。另一面上书：湖北乌氏，龙氏妻也。年三十于归，迁至怒晴。又三年为孀，遗孤仅百日，家窘而夭。仅余乌氏一人，遂孀居守尸于此，四十九而亡。

正反都端详了一下，他方才道：“是这攒馆的守尸人，从外地远嫁来的汉人，死了不到三个月，需要站僵才可入棺。”

又左右环顾，细察了一番。

“前殿乌烟瘴气的，顶子也塌了半边，恐会漏雨。这里环境倒不错，今晚就在这过夜吧。”

花玛拐和红姑二人自然不会反对。

自红姑来到后院撒了手，荣宝此时也从披风里挣扎了出来。闻言紧紧抱着红姑的胳臂，苦着脸央求。

“姐姐，耗子二姑就是耗子精，这屋不能待啊！”

正逢一个炸雷响起，闪电的光从耗子二姑的脸上划过，看得荣宝顿时三魂去了俩。两股颤颤着倒退向后，一心就想往前殿躲。

谁承想又被红姑一把掐住了后脊梁。

陈玉楼看到她这模样，活脱脱奶狗被拎住了后颈皮，想动动不得。

却说红姑倒也被这响雷和闪电惊了一下。那耗子二姑站在门后头，确实看着阴森。但总把头的命令是一定要从的，于是只给了荣宝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也不知是不是连番两折给吓精了，荣宝这时候倒是反应快。既然叫红姐姐不管用，便转而祈求地望向陈玉楼。

“哥哥，这真不能住……”

陈玉楼看到荣宝这幅样子，一时竟有些不好开口。

毕竟是他们有过在先，把个嫩生生的小姑娘错当成野小子给强扭上了山，现下又要让她和这打小就当成妖怪的耗子二姑同处一室，着实是有些难为她。

倒是罗老歪，刚被吓个激灵，明明还有点胆颤，被陈玉楼这么一说，他又抹不开面子。此时越发看不惯这小子。

长了张娘们脸，还是个怂货！

便咬着后槽牙，恶狠狠道：“怕什么怕！老子有枪！”

半是警告荣宝，半是给自己壮胆。

荣宝叫他这么一瞪，也不敢吱声了，只敢巴巴地望着陈玉楼。

饶是陈玉楼打定主意要铁石心肠，也敌不过那奶狗乞食一样的眼神。

于是心虚地避开目光，两步上前扯了那披风，又兜头给她罩了回去。

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