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算银勾老头儿

　紫璇每天的日程是这样的：“天未亮，被蚊虫咬醒，起床，打蚊子。天亮洗漱，做早饭，吃饭，然后跟黑师父练功。半晌，银勾老头接手，学些毒药暗器旁门左道。中午休息，吃完饭打打蚊子，拿弄月练练手。下午继续练功，继续拿弄月练手，傍晚时两位师父出题目检验成果，然后吃晚饭，打蚊子。继续打蚊子，还在打蚊子，最后学鲁迅先生盖住全身，拿衣服包了头脸只留两个鼻孔出气，睡觉。半夜蹬被子，起来打蚊子，再睡觉。天未亮再蹬被子，被蚊子咬醒，然后一天继续。”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五年。之前的一两年，紫璇曾经担心如此被蚊虫叮咬下去会毁了一身皮肤，结果银勾老头给了她一堆奇奇怪怪的药膏，长期抹来竟然没留一点痕迹。直到两年后她才知道这山里的蚊子有大半竟然是银勾老头儿养的。白白浪费了她两年的感激。

　　自此与银勾老头形同水火势不两立。

　　--五年，说长不长。但已足够当年的白莲少年出落为一朵盛世白莲，想必也越发的妖异而蛊惑，然而十二岁的紫璇依然只能算是个孩子。

　　细细的手腕，细细的身量，还有额前细细的月牙儿伤。

　　镜子里的女孩儿已经初现了一张楚楚若水眉目纤然的脸，刘海发际间隐约还可以看得到那道伤痕。

　　五年间，紫璇几乎淡忘了“孟紫璇”的脸，她学会穿繁复的罗裙，精巧的发鬓，懂得武功，奇门之术。她知道，回沧冥水榭的日子已经近了。

　　“小璇--”房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十岁男童一如当年的肤白肉嫩，小脸蛋儿如珍珠一般圆润晶莹。他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份早饭放到紫璇面前的桌子上，盛汤，布筷。

　　紫璇转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从梳妆台前起身，在桌旁坐下。

　　“今儿早饭谁做的？”自从三年前紫璇闹了一次“师变”，便由紫璇做饭改为四人轮流下厨。

　　“是我。”弄月在旁边坐了下来，见紫璇不动，补充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离开，不会有问题。”

　　“嗯。”紫璇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研究起眼前的饭菜来。

　　弄月拿起筷子，挑了几口塞进嘴里，都喃道：“紫璇你太小心了，我亲手做的饭菜，怎么会有问题……”

　　紫璇看完了饭菜，转头看吃的正欢的弄月--真好，年纪长了，脑子却没长，还是小孩子脾性，又单纯又可爱依然那么的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她笑咪咪的伸手，捏住弄月的手腕--弄月茫然的看了一眼紫璇，下一刻便发现自己被紫璇捏住的那只手，掌心已经变得乌黑。

　　弄月的脸色一变，一脸不可置信，紫璇却笑得更灿烂。

　　“哼，我就说银勾那老头儿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做饭我一定会防着，你做饭我就会掉以轻心--他想得美！饭菜里没机会，就把毒下在筷子上，这点伎俩也就蒙蒙小孩子！”

　　“走，找那老头儿报仇去！”

　　孟紫璇捏着娃娃的手腕不放，娃娃只能感到一只手酸酸麻麻的发胀，不自觉就跟着走了。这时候紫璇若一松手，毒立刻就攻上来了。虽然娃娃觉得是不是有必要提醒紫璇先给他解了毒再去“报仇”，不过若同样的事情每天都来个两三回，就是弄月也懒得说了。

　　一路出了石砌的小院，外面就是密密的林子，娃娃突然住了脚，皱着小鼻子用力去嗅，“有奇怪的味道。”

　　紫璇跟着去嗅，还没闻到什么，娃娃又道：“是生人的味道。”

　　这娃娃属狗的吧。

　　这鬼地方是某个不闻不名地势险峻的深山之中，只有两个过客气的高人和两个娃娃，但是紫璇已经习惯每年都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人跋山涉水而来，硬要与黑衣银勾两人“较量”。搞得好像黑师父和那个干瘦老头儿很有来头似的--这个紫璇是不信的。黑师傅倒罢了，那银勾老头--哼！

　　“我们去瞧瞧这回来的又是找谁的茬儿。”

　　越走近两位师父平日里练功的地方一股奇异的香气也越浓越重，让人感到有些飘飘然，她终于寻找到那香气的来源，意外的看见一个清清瘦瘦略显斯文的白面少年。

　　历来寻上山来的，无不是想要挑战二侯的武林高手，个个不是身材魁梧也是气度不凡，或有诡异阴险的也不奇怪，但还从来没有过如此年轻秀气，仿佛刚从书斋里走出来的男孩子。

　　听不清那少年同两位师父在说什么，只见他恭敬含笑，向两位师父揖了揖。黑师父依然冷着一张脸不说不笑，银勾老头竟然也难得收起了笑容，捏着胡子微眯双眼瞧着他。

　　孟紫璇隐约知道两位师父在看什么--那少年虽斯文，虽恭敬，虽含笑，但是一双眼睛却连一点温度也没有。虽如此，紫璇依然觉得……这个人并不让人讨厌。

　　半晌之后，银勾师父点了点头，突然飞身一跃而走那少年紧追离去。

　　--原来是冲着银勾老头来的。想来这么个白面少年，也不会自不量力到去招惹武功高强得如同鬼怪一般的黑衣侯。紫璇嘿嘿狞笑，转头对弄月道：“我跟去看看，你去找黑师父给你运功疗毒，不许跟来！”

　　娃娃张了张嘴，不情愿的闷头踩蚂蚁，可是孟紫璇的面前他是没啥权说“不”的。

　　紫璇施展轻工紧随两人离去的方向追去，还未见人影空气已经变得混浊，弥漫瘴雾一般的毒气。

　　这不是那银勾老头的毒。银勾老头儿用毒向来很扭曲，让紫璇一度怀疑这老头儿心里也很扭曲，不把人折磨个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是不会让人断气的。而且用毒不露痕迹，却从来不用如此霸道的毒。

　　想不到那样斯文秀气的一个少年，下手如此狠毒。

　　她闭息靠近，皮肤虽然暴露在毒物之中，但长期受各种毒虫和解毒药膏的轮流折磨，以及为了防虫而泡的药浴作用下皮肤几乎已经对这类直接而霸道的毒免疫。

　　待她看见银勾与那少年，两人虽保持着对峙，却明显瞧见那少年的脸色已经发白，额上细密一层冷汗。--白痴！她心里骂了一句，上山找事儿竟然也不事先探听好对手的情况，那银勾老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老怪物，闭息一两个时辰不成问题，这么直接的毒雾对他来说根本没啥用处。

　　少年脸上渐渐露出痛苦神色，虽然极力压抑，却遮不住越发铁青的脸色。

　　--痛吧？难受吧？恐怕比肠穿肚烂舒服不到哪里去。紫璇只看一眼他脸色和指甲颜色就知道中的是银勾老头的“万蚁钻肠穿肚烂死去活来还死不了的烂肚散。”听听这名字起的，跟那老头儿人一样，贼没水准。

　　眼见那少年倒了下去，银勾老头儿大袖一挥解了空中毒雾，正得意的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忽然笑不出来了。银勾老头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一种不正常的紫色，喉咙仿佛被卡住一般咳不出，也叫不出。

　　他颇痛苦的扫视四周，只听银铃般一阵笑声，紫璇便从藏身的树上一跃而下，悠然的走了过来。

　　“老头儿，这回还怕你不着道儿？”

　　银勾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指着紫璇，瞪圆了眼睛盯着她，却说不出话。紫璇耸耸肩，“对啊，我暗算你，怎么着？”

　　这世上能暗算一代毒人银勾侯的人也不多，这也是她的本事。

　　就知道银勾侯胜了那少年解除毒雾的一瞬间一定会松懈，她趁机从高处下毒，银勾老头在大笑中必然中着，等他发觉要闭息已经来不及了。

　　她装模作样冲着银勾老头抱歉的笑笑，低头去看看意识不清的少年--虽然容貌不及她的小白莲，给人感觉却异常的舒服，就这么被老头儿茶毒了，留下个后遗症什么的多可惜她。蹲下来就要给少年解毒，发觉银勾侯瞪着她，又冲着他堆了堆笑，“没错，我吃里扒外，又怎么着？”

　　对着老头儿作了鬼脸，该干嘛干嘛，银勾老头儿憋着气透不过来，也只能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