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陶醉与素秋在钟府住了两日，此间水三娘并未再生事端。第三日上午，素秋便去大堂辞别父亲。

钟云山到底是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女儿，见素秋来与自己话别，眼圈微微泛红了。素秋也舍不得父亲，上前去拥抱爹爹。却见他后脖子的筋络微微有些发青，似乎一直延伸到衣领里。素秋担心父亲，眼露忧色：“爹，您最近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东西，或者家里有什么异常，素秋总觉得您似与往日不同。我看您脖子那儿都发青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爹没事，不过是石枕头咯的”，钟云山打着哈哈。

“爹…”素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钟云山打断了：“好了，秋儿。陶醉还在等着你呢，快去吧，别让他久等了。爹自己会照顾自己的。巧燕也会替你照顾爹的。”

素秋只得作罢：“爹，秋儿不能侍奉在您跟前，您自己要多保重。还有您要是有什么事，就叫巧燕立刻通知我，好吗？”

“好好好，爹知道了”钟云山笑着说。

素秋只好作别了钟云山，随陶醉返回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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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回门之后，陶醉与素秋之间的关系似乎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好像他们之间似有似无存在着的那层叫做“疏离”的冰障随着那个回廊上的轻吻，而渐渐融化了。

白日里，他们或吟诗作赋，或抚琴吹笛，或下棋品茗，称的上是志趣相投。

有时陶醉会去县衙办事，素秋便在家做些简单的家务，或者去章兄章嫂家跟着章嫂学习做菜。她的厨艺日渐精进，虽然会的不多，但是也能做几个拿手菜了。偶尔手臂被油点子溅到，总能被陶醉细心发现。陶醉心疼她不许她下厨，可素秋总是笑得满不在乎。

竹林的晚上随着秋意深浓而越发寒凉，陶醉知素秋素来怕冷，便将床帐，窗帘都换了厚的款式，地上铺些软而白的地毯，屋里准备了暖炉与熏香，又为素秋购置了许多秋冬的衣物。她笑着抱怨自己的衣服已经多得塞不下衣箱了，无需再添置了，可陶醉只是笑笑，依旧继续为他的娘子买他觉得“漂亮”的新衣。

他们如寻常夫妻一般，过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可素秋却觉得，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这日，已是立冬了。素秋从章嫂那里借来了一口锅。这锅与寻常的双耳锅子并不相似。中间是一个上细下粗的小炉子，中部一圈围着铁皮，用来盛放食物。章嫂说这叫“边炉”，是南方那边传来的。

素秋从章嫂的菜园子里摘了些蔬菜，认真地清洗过。一一码放在盘子里，又托安幼舆替他买了些肉，鱼，虾。水已经咕咚咕咚烧开了，冒着热气。素秋坐在桌边，等不了一会儿，水汽氤氲里，终于出现了陶醉的轮廓。

“陶醉，你回来啦，怎么比平日晚了些”，素秋站起身，笑着轻唤陶醉。

“今天衙门事情倒是不多，不过嘛…” 陶醉笑得神秘：“娘子请闭上眼睛。”

素秋好奇得眨了眨眼，不过还是依言闭眼。

陶醉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物件，轻轻插在素秋发间。“好了”。

素秋睁开眼睛，用手摸了摸，好像是一个发簪。陶醉扶着她的肩膀，带她走到妆镜前。铜制的镜子里看不十分分明，但只一眼，素秋便觉，甚是喜欢。她取下簪子，那是一枝玉簪：细细的，简洁的白玉，做成竹子的造型，偏巧了竹身的部分带着绿意，更觉精巧。

“喜欢吗？”陶醉问，心想，他可是把自己都送给素秋了。

“当然！”素秋笑得明媚。是他最喜欢的笑。

素秋将簪子复又插上，笑着领了陶醉去桌边。水汽更甚了。炉下的炭火正旺，烧得仿佛整个竹楼都暖了起来。

素秋向陶醉解释了边炉，笑着说：“诗里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我们没有那么雅，且用白菜青萝卜，红薯打边炉了！夫君将就着吃吧~”

陶醉看着素秋笑，心中只觉温暖。二人坐下，依次放入食物。“哦，对了！”素秋突然想起什么，忙起身去屋后厨房取了烫好的酒。二人边轻声交谈白天发生的趣事，边享用这不同寻常又简单平凡的一餐。

屋外是月冷风寒，屋内确是温暖如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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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陶醉主动承担了清洗的工作。当然。他趁素秋不注意，施了法术，不过片刻，餐盘皆干净如初，整齐码放起来。素秋不放心，来查看，倒是愣住了。没想到一直清冷淡漠，潇洒不羁的陶醉公子居然会这么能干。她倒是自愧不如了。

今天的夜晚虽然寒凉，但天气还算不错。月亮与星子都是雪亮，没有黑云遮挡。陶醉携了素秋去散步赏月。

素秋同陶醉分享了今日白日的趣事，和自己下午读的书。陶醉也同素秋讲述崂山县的新见闻。二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夜色渐深。遂信步而回。

各自洗漱完毕，陶醉照例铺了被子睡在竹床边的地上。二人一时都还没有睡意，便又随意地聊着天。

“陶醉”，素秋问：“现下已然入冬了，你睡在地上会不会冷”？虽然地上新铺了毯子，可都说寒从地起，素秋怕陶醉会因此抱恙。

“不会，我已经习惯了。素秋，不用担心我。” 他是竹精，其实寒冷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哦…”素秋不经意瞅了瞅身边空荡荡的位置，轻声道：“其实… …唉…没事”。素秋想了想，还是作罢。她翻身仰躺着，眼光没有焦距的盯着顶上的厚床帐，只是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素秋感到一阵困意袭来，眼睛眨巴眨巴着将闭不闭。

烛火终于烧到了尽头，就快熄灭了。

迷迷糊糊的，素秋只觉身边的空位有些响动。待得她睁开眼睛，陶醉的被子已经“占领”了那片“空地”。

素秋惊讶地看着陶醉：“你…？”

陶醉躺平在自己的被窝，侧脸转向素秋，笑得无辜而坦白：“娘子的好意，夫君我感受到了。为了不让素秋你担心，我保证一定严严实实盖好被子~”

素秋的困意被打了个七七八八，她心中呜咽一声。埋头钻进了自己的被窝，不敢再出。

陶醉倒是特别心安理得。他好像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蜡烛彻底熄灭了，素秋闷得满脸通红，终于露出被子透气。黑暗里她看着陶醉的侧脸，终于偷偷漾起一弯浅笑。如平日每一个普通的夜晚一般，轻声道了一句“夫君，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