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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持盈只觉手指在微微地颤抖，果然，那位俊美阴翳的亲王，毫不犹豫地指着御帘中，大声道：

“这女人是妖怪！就是她，谋害了法皇殿下！”

人竟然可以如此卑鄙吗，妖孽虽然祸身，可那毒害法皇的鸩毒，总不是妖怪下的吧。源赖光只觉此人甚是无耻，雅仁却以为他不信，急急切切地从袖中取出一物：

“我有这个，这个可以证明！”

柔软的绒毛，晶莹得像雪花。亲王盯了它一会儿，而后毫不犹豫地将其丢入火中！

“以火焚狐类耳后之绒，可显其原形。”晴明喃喃道，一瞬间他几乎有些同情这个妖怪了，是多大的信任，才会将真身赐予眼前的男子？

况且今日又是阳年阳月阳时，一年中阳气最重的时候。

只听一声悲鸣，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自御帘后滚出来，待到众人面前才看的清楚，那竟是裹着一身莺色十二单的白狐！

“真的是妖怪啊！”

“是妖怪啊！”

阴阳师们故作姿态地大叫着，毫不客气地一拥而上，而那密密麻麻的念咒声，几乎要惊动天上。

“不……”持盈挣扎着上前，却被晴明一把拉住。

“不会那么容易的。”晴明的脸上满是悲悯，“玉藻前她——”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一阵金光闪过，阴阳师们纷纷倒地，他们以手捂着脸，指缝间有血汩汩流下。

雷鸣翻滚，玉藻前终于在云间现出了完全的真身，它的影子比平安京最高的佛塔还要巨大，而那挥舞着的巨大白尾，一瞬间竟是将平安京所有神社的烛火统统地熄灭。

这就是三千年大妖的法力吗？源赖光只觉满心震撼，难怪连周武王这样的贤人，都不能将其镇压……

“天啊，雅仁……”大妖凄厉地笑着，那似人似狐的脸上竟然有泪水淋淋而下，“你便是这样对待我的吗？”

说着，她一挥长尾，将那殿前神碑连同朱雀之门，生生地齐腰斩断！

啊……

上古魂灵的哀鸣简直要把人的耳膜穿透。随着神碑的破碎，有灰沉沉的烟腾空而起。

天在这一刻暗下来。于云朵里，出现了一张俊秀到无以附加的面庞。

“我终于又活过来了。”

像是从地底发出的一声叹息，所有的神像登时流出了血泪。贺茂川的水暴涨三丈，大地裂开，其中森森地冒出了刺鼻的青烟。

“是早良亲王啊！”有那阴阳师尖叫着，很快被黑烟吞没。凡所到之处的殿宇皆是摧枯拉朽，期间哀鸣不绝于耳。

自疫情肆虐，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这天街踏尽的，也只有公卿骨了吧。源赖光看着那些黑烟肆虐，心中只是说不出的悲凉：

三百年一梦中，这以百姓血泪白骨铸就的极乐之城，终究还是毁灭了。

六十

苦尽苍生尽王侯，但平安京的百姓是无辜的。

持盈和家臣们开始给百姓们发放食品药物，晴明召集起幸存的阴阳师们，众人齐心合力，念出了安抚亡魂的祷词。

而源赖光手提重剑，大步向着早良亲王走来。

“是个新人啊，你也要来做王吗？”怨灵在空中回旋了几圈，而后自云端狡诈地窥视着他，“我可以把平安京送给你……只需要一点点代价……”

还真是熟悉啊。源赖光不由冷哼。八百年前用这句话煽动平将门篡位，百年后又用同样的话蛊惑雅仁王。

时光流转不止，人的野心却是惊人地相似。

手按上天丛云剑的剑柄，源赖光看着云端的怨灵：

“早良亲王，你知道你为什么只能是个亲王吗。因为你虽有高贵的出身，却没有王家的胸怀，更没有武家的觉悟。

“以此不伦不类之身，焉得四海之治世！”

“你敢嘲笑我！”那怨灵听了勃然大怒，登时便呼啸着冲下来。哀鸣四起，在拔剑的一刹那，源赖光听到仿佛谁的耳语：

你为谁而拔剑？

为我心中的道义，为我所爱之人，为我以凡人之躯，与汝等神明比肩。

大雨下了整整七天七夜。

王宫已经彻底焚毁，那断壁残垣里还有袅袅的青烟。在一片的尸横遍野里，身着华丽十二单的贵族女子跌坐在地上，而那位俊美的皇子便是这样头枕着她的膝盖，温柔而安静。

女子咿咿呀呀地唱着也听不懂的歌谣，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做梦。

看着眼前的玉藻前，持盈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姐姐，我带你回家。”

祗园女御却是紧紧地搂住了雅仁，而后者为着失了魂魄的缘故，脸上露出的是如同孩童般的天真笑容。

“就这样就很好啊。”她恍惚地笑，仿佛一朵行将凋谢的昙花，无端地让人心生悲凉，“起码，他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