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ter 30

二十六

“春日照藤花，末叶尽舒展。*放任这花事凋零，未免可惜。”

* 下一句是，君若能开诚，我亦愿信赖。《源氏物语》邀请之诗

身着淡紫衫子的女童，恭敬地将此系着书信的花枝奉上。登时，御帘之后的女房们纷纷地议论起来：

“那飞香舍是何等卑微之所，真是冒犯啊！”

“果然凭借着法皇的宠爱，便无法无边了吗。”

她们竭力地压低声音，却终究还是一字不漏地为中宫听了去。后者望着格子窗外摇曳不定的藤花，不由得轻轻地发出一声长叹。

宫室迅速地归为沉寂，女房们的脸上开始露出惶恐不安。中宫殿下向来克制内敛，这一声叹息，便已是她最外露的表达了。

“请您不要再勉强自己了。”身侧的乳母见女主人这般哀伤模样，心中自是愤愤不平，“那位又不是什么高贵人物，不过是个连父兄官职都道不出的东国女子。就算法皇再怎样宠幸她，您毕竟是先帝的姬君啊！”

一阵衣物的窸窣声，她这一番话显然戳中许多人心事。见中宫殿仍旧一副凝目沉思的模样，乳母取来纸墨，准备代女主人写出拒绝的回书。

未及那墨落在纸上，便听中宫缓缓道：

“不可。”

难道真要前往那鄙陋不堪的侧室之所吗？女房们皆是大惊失色，她们方要劝阻，却见中宫温柔一笑：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既然如此，请诸位振作精神，让那卑微之人，见我天家，是何等高贵之态吧。”

女主人这样一说，众多女房都来了精神。是呀，那卑微之人所用器物服玩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有法皇之恩赐，怎比得上他们这些世家的底蕴呢？

一定要让那女人自叹弗如，相形见秽！一时间，女房们纷纷地向自家父兄传递消息，一个个精心地准备起来。

风温柔地自帘后窥看。殿中端坐的家主忙碌如故。比起昔年那个略显稚嫩的青葱少年，如今的源氏家主便如一把上古的青铜剑，未及出鞘，便知其剑气如虹。

以流利的汉书斥责了失职的家臣，方要再添几笔整饬的话，源赖光发现砚台居然没墨了。

“金时，研墨！”

叫了好几声仍是无人应答。源赖光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这才发现空旷的后殿里，别说金时了，便是那些总角童子，也一个个地跑得踪影全无。

是得让乳父*整饬下法度了。他皱眉走出后殿，却发觉那帮孩子竟是聚堆在庭院里，一个个地俯身在廊桥上向往张望。

* 乳母之丈夫。是男子重要的保护人和武术教习

原来是入宫女眷的车子正从街上走过。那些槟毛车显然都在装饰上死命下了功夫的，那争奇斗艳的模样，竟是比贺茂祭时斋宫的队伍还要壮观百倍千倍。

源赖光这才想起来，半月前宫中便宣旨，邀请所有五位以上公卿于今夜参加此次藤花之宴。

“看够了就回去吧。”

听得家主的声音，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地从墙上廊上下来，低头行礼不迭。金时向来是个胆大的，见源赖光并无怒色，便大声道：

“主上，您不去吗，听闻那飞香舍的藤花，便是从前的宇多天皇也称赞过呢！”

话未说完，便有年长的家臣出声训斥，而源赖光只淡淡一句：

“舞文弄墨，伤春悲秋不是武家所为。”

意料之中的申饬，其中却没有什么怒意，风吹过墙上垂下的藤花之枝，那淡淡的紫色倒映在家主的瞳仁里，反倒是有几分哀伤似的。

去看什么呢？此生此夜不长好，没有那人，这良辰美景看了也只是喟叹而已。

他这副模样，别人自是无法知晓缘由，源平时看了却是十分难过。

“大人啊，”老臣叹了一口气道，“别的也就算了，藤原局乃是中宫殿最宠爱的女房，您若是缺席，她该多么失望啊！”

是雅仁亲王和八条女院会心生不满吧，源赖光哼了一声，“我已让叔父前去，他们还要如何？”

话虽这样说，他心中却还是密密地斟酌起来。听闻那飞香舍女御甚是得法皇宠爱，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而中宫殿身侧的女房们皆是怨愤不已，别人且不说，便是藤原局自己，也私下抱怨过几次。

如此微妙的时刻，却举办如此浩大的花宴……

“金时，去准备车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