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ter 8

五

平安京 源氏府邸六条御所*

* 平安京仿照唐长安格局，从一条到九条

法器散了一地，注连绳的碎片纷飞如同纸蝶。以血画就的符咒中央，年轻的家主终究是禁不住，自嘴角沁出了鲜血。

看来，还真是诸事不宜呢。源赖光牵动嘴角，冷淡的笑容未及涌上脸庞便禁不住咳起来。

声音虽然故意压低，帘外的家老们还是有了动静：

“大人？”

像是于烛火幽微处窥探的鬼魅。

“无事。”他故作镇静道。想起今早神社巫女那惊惧的面色——破天荒抽出的“凶”，这是百代源氏前所未有的。当时他只觉得是家老们又一场的恶作剧，却万万没想到，八岐大蛇，诸代家主所信奉的神明，竟在他这里没有了回应。

巫女已经送去，四时的祭祀他也萧规曹随，这可恶的邪神究竟想怎样？

看来，是有必要找自己那该死的发小来问个明白了。他看着法器上的残光，只觉人生艰难无比。

待到晴明赶到时，室中一枚白梅花悠然绽放，却无法遮掩屋廊中的血气。源赖光咳嗽着，胸中气血不住翻涌。若不是他自幼习武，身体底子还算可以，怕是这时早已是法术反噬而死了。

“哎呀，阿光你是我见过触怒神明而活下来的第一人呢。”白狐之子以折扇拂面，依旧挡不住他戏谑的声音。

“触怒？”源赖光咬牙道，“我们源氏世代奉上祭祀，以血肉接下千年的契约，难道神明也是可以反悔的么？”

那一天，正是他七岁的生日。头梳总角的可爱童子，第一次被哥哥抱着，来到平安京的郊外。

身着华服的女子美丽不似常人，眼中却是死一样的绝望。身侧的年老双亲嚎啕不已，给这如梦的春天笼罩下沉沉阴影。

“哥，这是……”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场景，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力量的源泉，便是那位神君。”源赖康眼神似有哀恸，然而更多的是决意，“没有奉献，如何得神明眷顾。”

说话间那女子已经被推上槟榔毛车，身后随从们皆是素服白冠，而那年老双亲早已昏了过去。

“如果可以，阿光，结束这一切吧。”哥哥看着他的脸满是温柔，那时他已卜知自己命不久矣，“结束这一切吧。”

人人都艳羡源氏的力量，却不知那是以人牲而得！

“现如今新一轮退治又要开始。”他的手骤然用力，那只纤小可爱的瓷杯上骤然有了裂纹，“究竟是谁……”

晴明吓了一跳，占卜的蓍草悄然落地。源赖光又要发火，却看那轻飘飘的蓍草，就此成卦。

泽风，又是一个极凶的卦象。所谓泽风，一如字面便是水过横风，强梁不胜朔风断折之意。

“看来，不是神明不接受，是神明压根就消失了嘛。”晴明喃喃道，“阿光啊，你这次送去的祭祀，是不是……”

他没说下去。敢向上古凶神祈求力量，所付出的祭献定绝非寻常。

莫非是人牲？

感知到好友窥探的目光，源赖光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波澜万丈。送去的无非寻常女子，供奉的四时瓜果也未曾短缺。

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该追查这次送去的人选了。

“枯木逢春，除旧迎新。”晴明的脸依旧是笑着的，“阿光啊，我看这未必不是好事哦。”

“什么？”

“有另一种光出现了。”

而且那还是你的姻缘。看着发小恼火的脸，晴明悄悄地将最后一句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