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ter 6

场景开始坍塌，香花灯烛，佛陀供桌一瞬间都化作了花瓣，迅速地破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苍白，肃穆，庙宇的廊柱伸向天空，无穷无尽。

这才是那位神明真正的所在吧。持盈一步步地踏上台阶，看到神殿的尽头，隐约地有个男人的身形。

他的神情甚是安静，手里还拿着书卷。青金色的狩衣不羁地披在肩上，一头黑发直垂到地上。

这就是那位妖神吗？持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如不是贸然地出现在这荒蛮之地，他的神态容止，怕是那些平安京的贵公子都要黯然失色的。

“你倒是不害怕。”

他的声音很轻，然而每一音节都如同千万个钟磬在脑中嗡嗡作响，又仿佛无尽层次的墙壁折射一般，震得人简直要口鼻流血。

虽是暗中念动咒术，持盈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那些飞来的音符如同箭矢般撞击在张开的结界上。

“法力倒还有那么两下子。”随着一声轻笑，男子如羽毛般飘落眼前，他有着一双蛇一样的竖瞳，其中闪动着的金色摄人心魄。

持盈迅速地拉起弓箭，对准他。

“不要打，有话好好说。”妖神有点厌弃地牵动嘴角，只听卡啦一声，那世代相传的弓竟是断成两截，“等了这么久，你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活着的孩子呢。”

雾气缭绕，他的脸模糊而不真实，略带一点忧伤的笑意，缓缓地向她伸出手：

“卜得神音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这句子，好熟悉……酒的香气很淡，很像是那年父皇亲派特使捧来的桂花酒。她迟疑着，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

“神明，也会觉得寂寞吗？”

“唉，那是很久以前了……”男子的脸露出向往的神色，“养育我长大的神明，将自己放逐到岩洞，而我便是在那里，第一次遇见了她……”

他的话娓娓动听，而他们的身侧，雨水自大地升腾，绽放为花朵，大朵的白山茶，扑簌如鸽子。花朵中的少女对着幼小的蛇微笑，而后者仿佛为自己的灵体羞愧，溜到了山茶花的叶片下。

真是奇怪，分明是东瀛故事，为何，却是母后的花园呢？持盈折下一枚山茶，又听那男子道：

“后来，她离开了，她有她的光芒，而我却注定与阴湿为伍，永远镇守冥界的黄泉之水……我很想去看山下那一树早樱的绽放，却永远都不能重返人间……”

他的表情如此惆怅，让持盈的心头微微一动。是了，他们以神明之名将她禁锢于庙宇高堂，哪怕是中秋，等了七年也只是得到父皇遥送的一壶酒，一首诗而已……

“卜得神音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持盈轻声道，父皇素来以丹青著称于世，可为何，留给她的，只是这样寥寥几句？

为什么？

“她死了，身躯化为大地。”男子的眼神转化为悲愤，“可我，却是这样等了她一千年！”

周身腾起火焰，仿佛天京毁灭那一日，皇宫的刀光剑影，所有一切都毁灭了，内库烧做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而她，辗转异邦，不得安宁……

眼前的少女已经神色恍惚，男子起身，那脸上竟是一丝的醉意也无。

“恨吗。”他轻声道，伸手在少女的额头念动咒术，“那么……”

却感觉到风有微妙的一滞。男子低头，看到有树枝样的纹路迅速地自指尖蔓延开来。

这是，上古的封印术！他还来不及反应，只见那女子霍然睁眼，毫不犹豫地拿出袖中的针囊，将五根银针牢牢地刺入他的肩胛，喉咙，涌泉五大要穴。

那速度便是平安京的阴阳师也要叹为观止。登时，有幽蓝的光笼罩四方，伸手所触碰之处，皆是古老的咒印如月华般流转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