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旧衣

“嘉嫔，你方才只说贵妃苛待永珹，朕问你人证物证在何处，你却只是一味哭泣，不肯回应。如今贵妃也来了，是非曲直总要说个清楚明白。”弘历又扶着婉瑗坐下，才与她并肩坐在软榻上，一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嘉嫔，“你告诉朕，贵妃到底有何处对永珹不好，以至于你如此失了规矩体面？”

“回皇上的话，永珹被抱给了贵妃抚养，此事本是皇上亲下的旨意，臣妾自然不敢有半分不满，可奈何母子连心，此乃人伦大事，臣妾心中思念四阿哥非常，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只想着四阿哥在永和宫里究竟过得好不好。”一滴清泪从嘉嫔的眼中滚落，她哭得鬓发都有些松散，瞧着倒是十分可怜。

婉瑗冷眼瞧着嘉嫔哀声哭诉道：“幸而贵妃也有恩典，不曾阻拦臣妾和永珹相见，只是臣妾本以为贵妃乃是宫里除却皇后之外最尊的妃嫔，那么永和宫的吃穿用度怎么也该胜过启祥宫千百倍才是，可今日臣妾去瞧永珹之时，才知道贵妃待永珹原也不过是面子情谊，实则并不曾有多少上心。”

语罢，嘉嫔含恨地瞪了婉瑗一眼：“乳母给永珹喂奶之后，永珹不知怎的吐了奶，臣妾慌张地想要给他更换衣裳，可掀开外头裹得襁褓一看，贵妃给永珹穿的都是些最差的料子，甚至都被磨得连锦缎上的纹饰都瞧不见了，一瞧便知道是已经是穿过无数次，也水洗过无数次的旧衣。”她的眼泪似是怎么都流不尽的，说着说着又哭了出来。

瞧着她一副唱作俱佳的好戏表演，婉瑗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做出了深受冤枉的委屈模样，对着弘历陈情道：“皇上容禀，臣妾绝非有意亏待永珹。永珹所穿的确实是旧衣不假，可臣妾也是听了生养过多次的乳母奶娘们进言，才知道婴儿的皮肤娇嫩，而绸缎虽美丽华贵，却容易划伤婴儿的肌肤。倒是这些旧衣，已经水洗过多次了，质地柔软，更适合婴儿贴身所穿。”

“此事绝非臣妾信口雌黄，若是皇上不信，可随意传唤永和宫中的乳母奶娘们前来询问。如若嘉嫔信不过永和宫中的人，那便去请钟粹宫服侍大阿哥和三阿哥的乳母们前来一问便知。”她再度起身跪在弘历面前，一提旗装，跪的端端正正，“还请皇上明鉴，臣妾绝不敢苛待永珹。他虽非臣妾十月怀胎辛苦所生，却是臣妾亲手养着的孩子，平日里不管是有何事，臣妾都亲自过问，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对于嘉嫔所言，臣妾确实冤枉。”

“朕自然信你。你起来吧，动不动就跪，也不怕累着自个。”弘历再度招呼婉瑗坐下，他自己坐正了身子略略理了理领扣上垂下的碎玉流苏，对着嘉嫔道，“宫里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的事情从不曾断绝，往日是宫人，如今却是宫妃。皇后近日病着，无心宫务，倒是纵得你心思野了，这样没影的事情竟也敢拿来诬陷贵妃，是谁给你的胆子。嘉嫔？”

他语气沉沉，却比勃然大怒更叫人心慌，嘉嫔听了婉瑗的话便知道此事不好了，也自是难以善了了，她连忙叩头请罪道：“臣妾知错，还请皇上息怒。臣妾并非有意诬陷贵妃，只是到底心疼永珹，这才一时失了分寸，还请皇上和贵妃恕罪，饶了臣妾吧。”

“你这性子素来不知天高地厚，从前看在你母国的份上，朕总不和你一般计较，可如今才发现，竟是将你纵容地失了尊卑体统了，如今是贵妃，来日呢？你又要去诬告谁了？”说着说着，弘历骤然一把拽下碎玉流苏，猛地扔到嘉嫔身上，龙颜大怒道，“你如此心思歹毒之人，难道还想在朕的后宫里兴风作浪！”

嘉嫔先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此刻再也无心维持，真的到了伤心害怕处，怎么还能不涕泗横流呢？她连连磕头，连额头都磕青了，求道：“臣妾绝不敢有此心啊，皇上！”若非弘历对她的宠爱日渐稀少，若非实在太过于想要将永珹抢回去，嘉嫔倒也不至于如此草率地跑来养心殿告状。她喜欢奢靡，凡事都要用最好的，哪里有肯落后于人的呢？大抵她也不曾想到，小孩子的皮肤娇嫩需要用旧衣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