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苛待

皇后的身子虽日渐好些了，可到底还是需要静养，此番嘉嫔来养心殿告状之事先前也并未透露半点风声，于是此刻殿中除却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苦主嘉嫔，便只有坐在上首冷着一张脸的弘历。

婉瑗一进门便给弘历请安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弘历对着她微一颔首，又招了招手道，“来，坐到朕身边来。”

他瞧着并不像是因为嘉嫔的挑拨之语而怀疑了婉瑗的模样，于是婉瑗也心下稍安，依言坐到了弘历身边才问道：“皇上如此匆忙传召臣妾过来，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弘历动了动唇，他还不曾说什么，嘉嫔已是先声夺人道：“贵妃又何必明知故问。”她哭红了一双眼睛，此刻正怒视着婉瑗道，“若非臣妾亲眼去瞧过永珹，竟不知道贵妃如此狠心，待永珹也这般不上心。”她依依哭道，“果然永珹并非贵妃亲生，贵妃终究不能将他视若己出。”

嘉嫔膝行几步，倏然抱着弘历的腿求道：“皇上，贵妃毕竟不是永珹的生母，凡事又哪里肯有十分尽心的呢？皇上，臣妾身为永珹的生母，见永珹在永和宫中受苦，实在于心不忍啊！还请您发发慈悲，将永珹还给臣妾吧，皇上！”她本就生得十分明艳美丽，眼下哭起来也是宛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即便是婉瑗这个女子见了，都觉得十分惹人怜爱，就是不知道弘历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想。

“嘉嫔，你好歹也是一宫主位，在朕和贵妃面前，怎么全然失了体统和规矩！”弘历大喝一声，命人将嘉嫔扯开了去，才郑重其事地警告嘉嫔道，“更何况朕早就有明言在先，永珹是贵妃之子，当初永珹诞生之日，难道你不是如此说的？那日既然都不曾提出反对之语，今日如何还要如此惺惺作态！”

弘历素来是个宽以待己、严以待人的性子，嘉嫔用孩子交换嫔位的事情分明是他一手主导，可当嘉嫔真的顺了他的心意如此做了之后，弘历又觉得她为母不慈，连带着对嘉嫔的宠爱也少了许多。

此番嘉嫔会如此孤注一掷地在弘历面前状告婉瑗，也是已然有了几分走投无路的心酸苦楚。毕竟弘历对她的宠爱大不如前了，历朝历代那么多后妃，却从无有一个敢言辞凿凿说自己在诞下一个皇子之后还能生下第二个的。嘉嫔也是害怕永珹被夺走之后，自己和玉氏都失了依靠，才有些慌不择路了。

嘉嫔喏喏不知该如何为自己分辩，婉瑗在旁倏然道：“嘉嫔，本宫自抚养四阿哥以来，事必躬亲，即使是四阿哥所穿的衣物，都是本宫亲手所做，半点都不曾假手于人。四阿哥确然并非本宫亲生，可本宫待他视若己出，这番心意绝不会亚于你这个生母。”

她慢慢站起身来，对着弘历郑重下拜道：“此事，永和宫上下皆有所见证，婉贵人和海贵人也是知晓内情的。再者，皇上日日都要来永和宫瞧永珹，若是臣妾真的对永珹不慈，难道以皇上的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却会懵然不知吗？还请皇上明鉴，臣妾绝不敢苛待皇子。”

“朕自然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只是宫里人言可畏，嘉嫔匆匆跑来养心殿的事情，宫里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朕也只能召你前来问话，好叫阖宫上下的人都知道你的清白。”弘历当然不认为这宫里有什么事情是能瞒过他的，更何况他每次去看永珹之时都不曾特意遣人通报，若是婉瑗真的苛待了永珹，他岂会无所察觉？想到这里，弘历亲自起身将婉瑗扶了起来，一眼瞧见了她手指上的帕子，关怀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做刺绣的时候，不慎伤了手？”

“臣妾原打算给永珹绣些花样子的，日后好给他制衣用，皇上来传召时，臣妾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慎刺伤了指腹。只是小伤，婉贵人已经替臣妾上过药了，皇上不必挂怀。”婉瑗的笑容又清又浅，宛若春日里最和煦的微风一般，却叫弘历忍不住怜惜起来。他握一握婉瑗的手，叹息道：“你待永珹的心意，朕都看在眼里。虽非生母，却胜过生母啊。”若说婉瑗有苛待永珹之举，弘历自然不信。

至少弘历自己的养母、如今的太后，便做不到婉瑗一般，事必躬亲，面面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