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背主

只见阿箬神色谦卑地走进来，在殿中跪下请安道：“皇上万福，皇后万福，各位小主万福。”

皇后道：“今日也不说这些虚礼。本宫只问你，素练要去搜查延禧宫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拦着，还不许搜寝殿。”

阿箬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悲意，道：“奴婢伺候小主，就要一切为小主打点妥当。”

于是皇后问道：“打点什么？”

阿箬脸上的悲伤之色愈浓，忽然转首向娴妃磕了三个头道：“小主，奴婢伺候您已经八年，这八年来不可谓不尽心尽力。可是小主入宫之后，性情日渐乖戾，每每逼迫奴婢去做一些奴婢自己不愿做的事。奴婢知道，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只能为您去做。可奴婢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并不好受，今日既然事情抖了出来，奴婢也无法了，只能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娴妃神色惊疑：“阿箬，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婉瑗只觉得她实在愚蠢，从前总惦记着那些情情爱爱也就罢了，如今眼看就要万劫不复了，却还不肯相信阿箬这个陪嫁丫鬟会想要害她。

阿箬转头再不看娴妃，只向皇帝和皇后道：“奴婢知道皇上和皇后要问什么，奴婢一并说了就是。自从玫贵人有孕之后，小主时常伤感，喜怒更是无常，常常抱憾虽然抚养了大阿哥却没有自己的孩子。玫贵人有孕后得宠，小主更是恨得眼睛出血。有一日终于叫了奴婢去宝华殿搜罗了一些朱砂回来。”

慧妃道：“娴妃突然让你要朱砂，你也不疑心？”

阿箬摇头道：“奴婢何曾想到这个。当时小主也只是说用朱砂抄写经文祈福，可以早些有自己的孩子。有一次小主带奴婢去看望玫贵人的时候，悄悄在玫贵人的炭盆里撒了些朱砂，因为朱砂的颜色与红箩炭相似，颗粒又小，几乎无人察觉。”

“小主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听说多与有孕之人亲近便能沾染福气，便常以此为由前去长春宫看望玫贵人，此事，皇后娘娘也是知晓的。”阿箬望一望皇后，继续道，“只是小主每次去，她都必定趁人不备在炭盆里撒入朱砂。几次之后奴婢就觉得奇怪，几日后小主突然想去御膳房，便带了奴婢在御膳房外的甬道那儿放风，奴婢隐隐约约听见小主吩咐了御膳房的小禄子什么喂朱砂，掺在鱼食里什么，还提到了小福子，小禄子当下便哭着答应了。奴婢吓了一跳，问小主要拿朱砂做什么，小主不许奴婢多问，还让奴婢继续去宝华殿搜罗。”

窗外明明是三月末的好天气，阳光明亮如澄金，照在殿内的翡翠画屏上，流光飞转成金色的华彩流溢。娴妃的心里一阵复一阵地惊凉，仿佛成百上千只猫爪使劲抓挠着一般，她的面色已然苍白难看。

阿箬说到这里，娴妃的另一个宫婢惢心气得浑身发抖，怒喝道：“阿箬，小主待你不薄，你收了谁的好处，居然说出这样没良心陷害小主的话来？”

阿箬冷冷看她一眼：“正是因为我还有良心，所以受不住内心的谴责说了出来。哪怕小主待我不薄，我也不能昧了良心。”她目视娴妃，毫不畏惧，“小主，这样的事你自己做过自己不知道？难不成奴婢和小禄子都要冤枉你吗？”

娴妃双目紧闭，忍住眼底汹涌的泪水，睁眸道：“好，很好，本宫不知道你与谁合谋布了这个局来害本宫，当真是天衣无缝，对答如流。”

阿箬躬身道：“小主莫要怪奴婢，奴婢也是无法，自知道此事后，奴婢心里日夜不安，眼见得怡贵人胎死腹中，奴婢夜夜噩梦。当时遵于主仆之情，奴婢不敢说与人知。如今事发，乃是天意，奴婢也只得说了。小主任打任罚，悉听尊便。”

阿箬言毕，忽然看了小禄子一眼。小禄子冲上来道：“娴妃娘娘，奴才知道供了出来对不住您，可是奴才也不想这样平白害了两位皇嗣。奴才我……我……”他支吾两声，突然挣起身子，一头撞在了正殿中一只巨大的紫铜八足蟠龙大熏炉上，登时血溅三尺，一命呜呼。

嫔妃们吓得尖叫起来，婉瑗的身子往后一仰，竟是死无对证，如此一来，娴妃的嫌疑便再难摆脱了。

玫贵人二话不说，冲上来照着娴妃的面门便是狠狠两个耳光，口中不住的吐出咒骂娴妃的话语，两个宫女都险些没能拉住她。

海贵人见此忙跪下求情道：“皇上，皇后娘娘，嫔妾与娴妃素来交好，深知娘娘并无害人之心，此中缘故，还请皇上皇后明察。”

纯嫔和婉常在也是神色忧虑，她们二人远远望了一眼婉瑗，却只见婉瑗微微摇头，便不再作声。她们与娴妃自然是有情谊的，只是如今证据确凿，若是执意要为其求情，难保不会惹得弘历和皇后不悦。

皇后叹口气道：“后宫出了这样的事，原是臣妾不察之过。人证物证俱在，娴妃是无从抵赖，但娴妃毕竟伺候皇上多年，皇上要如何查办，臣妾听命便是。”

空气中有胶凝般的滞缓与压抑，庭院中的花香轻而薄地缠上身来，闻得久了，几乎如同捆绑般的窒息。弘历久久不语，他凝视着娴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娴妃跪在乌金地砖上，膝盖疼得几乎直不起来，良久，她仰起面，痴痴望着弘历：“皇上，人证物证皆在，臣妾百辞莫辩。但是皇上，臣妾至死也只有一句话，臣妾不曾做过。”

终于，弘历有了动作，他扭头去看婉瑗：“此事，贵妃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