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早产

庭院内盛满深冬的清澈月光，恍若积水空明。偶尔有轻风吹皱一片月影，恰如湖上粼粼微波，漾起竹影千点。

婉瑗看着宣纸上被她写下的‘朱砂’二字，久久不曾动弹。顺心在旁替她研墨，见她如此出神，轻声问道：“小主在想什么？”

婉瑗回神：“我在想，若是我不曾闻错，那这朱砂究竟是下在了怡贵人身上，还是下在了玫贵人身上。”

“小主聪慧，想来心中已有答案了。”顺心只是微微笑了笑，“怡贵人虽娇纵，却也没有叫旁人必要置她于死地的理由。”

唯有这位怀上了弘历登基以来第一胎，以至于一连晋封了两级的玫贵人，才是宫里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依奴婢看，玫贵人怀了孕还不知收敛性情、韬光养晦，这才是最愚蠢的人呢。”陌尘轻手轻脚地合上了寝殿的窗户，话语里摆明了是对玫贵人的轻视和不屑，“别说她如今还没能生下来呢，即使是生下来了，也算不得什么，养得大才算是真本事呢。”再者说了，玫贵人怀孕之时就已经连晋两级，日后即便生下孩子，怕也不能再荣封嫔位。这费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最后还不是要送给别人抚养。

“本宫看你还是没有长记性。”婉瑗皱着眉，狠狠瞪了她一眼，“怎么，上次阿箬的教训还不够让你学乖的？”

见陌尘低着头喏喏不敢再言，婉瑗警告道：“本宫训诫阿箬，也是在提醒你。若是嘴上再没个把门的，阿箬之昨日，便是你之明日。”陌尘也同样是心直口快之人，也就是婉瑗平日里总是训诫着叫她警醒，她才不至于像阿箬一样在外头捅娄子。

婉瑗冷冷道：“罚你这个月的月奉，再有下回，本宫也打发你去慎刑司掌嘴，让你也尝尝那些精奇嬷嬷的厉害。”

她正说着，却听外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有低低的人声，如同急急惊破湖面平静的碎石。

婉瑗扬声道：“谁在外头？”

进来的是徐庶，难得他这样谨慎的人，也会有乱了步子的时候，这么冷的天气，他的额头居然隐约有汗水。一进门，他便急促道：“小主，外头乱起来了，说是长春宫里传了太医，玫贵人要生了！”

方才还说起了玫贵人，没成想，不过这一会儿功夫，玫贵人居然就要生了。婉瑗陡然一惊，下意识站起身：“长春宫那边怎么说？”算算日子，玫贵人的预产期应在下个月才对。

“长春宫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用晚膳的时候还好好的，还多进了一碗太后赏的红枣燕窝羹。玫贵人用了晚膳就打算出去遛弯儿，结果出门从墙头跳下一只大黑猫，把玫贵人惊着了，一下子就动了胎气。”徐庶只捡了几句要紧的话说了，“皇上今日在娴妃那儿，现下应是已经赶过去了。只是皇后那边也没人来传个话，小主可是要过去？”

“皇上赶了过去，想必娴妃也应当是跟着去了。皇后既不曾特意吩咐，玫贵人又早已搬出了永和宫，她的事，有皇上皇后在，想来也不必本宫特意赶去献殷勤。”婉瑗又慢慢坐了回去，紧皱着眉头，“只是消息还是要打探的，你留心些，且看玫贵人产下的是男是女。”

徐庶应了一声，又匆匆退了下去。顺心见婉瑗的脸色倏然白得厉害，跟着焦心道：“小主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奴婢。”

一旁的陌尘连忙奉了茶水递过去，婉瑗却没心思喝了，接过来之后便搁置在了桌案上。她伸出手，一手拉住一个，只低声道：“你们说，玫贵人能顺利产下这个孩子吗？”

平日里她和玫贵人私下见得少，纵使是请安的时候见到了，婉瑗是贵妃，她却只是个贵人，二人的位置也坐的远。更不必提玫贵人如今住在皇后的长春宫，请安散去之后便回了偏殿，和婉瑗也不同路。若非今日怡贵人邀了玫贵人出去散步，她在御花园遇上了她们，想必直到玫贵人生产，她也察觉不出朱砂的痕迹。

顺心定了定神，道：“不论能不能，都与小主您无关。”她语气沉沉，“若是玫贵人母子平安，您只管送些东西去恭贺，若是当真有个好歹……也与您毫无干系。”

她这话说得冷漠，却是宫里的至理名言。无论玫贵人生男生女，又或者是否母子平安，婉瑗都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

从她搬出永和宫的那一刻起，便和婉瑗没关系了。即便弘历要质问看顾不力的罪责，那担责的人也应该是皇后，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