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伍.
往昔幕幕忽成翻飞的蝶,骤然消散,不留丝毫痕迹……
梦里的女孩子模模糊糊的影子,最终和自己完全贴合。
原来,她就是小依。
原来,小依与鸢兰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庄周梦蝶,阴阳无极。
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虚?
少司命的心猛然一痛,此刻的她究是醒了神,还是入了梦?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盒熏香上,熏香的盖子扮掩,香炉紫烟袅袅。
她大口喘着气,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末了纳纳地伸出手。
那双手依旧如往常那般干净柔软,白皙娇嫩。可无论少司命怎么看都觉得这双手沾满了黏腻恶心的肮脏鲜血。
少司命出神地看着那双手,忽然却似见了怪物黝黑嶙峋的爪子。她想喊叫出来,却被那双爪子狠狠扼住喉咙,发不出声音。
泪水从她的眼里滑落,心中一阵绞痛,好似被人剜下了一块心头肉,往昔的美好温软此时此刻都是那么的嘲讽。
她在这一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确认自己的卑鄙丑陋——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有那么一瞬间,她犹如堕落万仞深渊,无边的海水向她袭来,她想大口大口的呼吸却被狠狠灌了一大口咸涩的海水,慢慢地慢慢地坠入海底……
积压多年的罪恶与不堪,终于在此时此刻丢盔弃甲。她蜷成一团,把头埋进臂弯,泪湿了衣裳。
她再没能想的出一个安慰自己不难过的理由呢……
“兰儿?”大司命轻轻扣门,低声道:“你怎么了?”
大司命隐约听见哭声,抿了抿唇,推门而入,看见少司命狼狈地坐在床边,她明白她的“记忆封印”解开了。
大司命缓缓掩门,却没敢向她走近,只在屋内站着,不发一言。
少司命抬头满眼泪光中看见她大司命满是悔恨担忧的双眸,愣了愣神。她明白大司命做了什么,也许也许她不善于勾心斗角。但她身处杀手中岂能不知那些计谋,可她并不恨她,她也是受制于人,她们都一样。
“你……都想起来了?”大司命慢慢开口试探,她说话向来凌厉不留余地,这般小心翼翼之时寥寥可数。
她略略点头,失神地看着香炉。
见状,大司命心里莫名恐慌。她递给少司命一张手帕:“别哭了。”
少司命接过手帕,除了脸上的泪痕,神色却平常一如往日。
嫣璃没见到她探究审视的眼神,却更加不安,愧色更甚。
她走到窗前,打开窗,阳光透过来,撒下斑斑阴影,外面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鸟啼。
“过往终究是过往。”大司命眸色暗了暗,“死者已逝,活着的人不该更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阳光吗?”
她无言。
“今日即是,或许热闹一些,去外面散散心吗?”大司命转过身,讯问少司命,“放心,我已对外声称你受伤,许有几日不能见人。”
少司命没有反应。
“也许……暂时离开这里,你会好受一些。”
的确如此,少司命现在见到阴阳家的一草一木都觉得心烦意乱,每一个熟悉无比的事物如今在她眼里都变得陌生冷漠,每一次见到都会触动她绷紧的神经。
于是,她想逃离。哥哥的死该归咎于谁?那个答案她不想承认,她却没有任何勇气将责任分给阴阳家。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情本就不分不清对与错,她越是要弄得分明就越是心痛。
越接近真相便越痛苦。
她缓缓起身,略理了理衣裳。
“等等。”
少司命停下脚步。
大司命替少司命理了理蓬乱的发髻,整了整后面褶皱的衣衫。
“你……怪我吗?”
少司命回头,眸中杳然无光,缓缓摇了摇头。
“哪怕是怪,你又怎么说呢?”大司命眸色微暗,自嘲般笑了笑,“早些回来。”
少司命终究没应,转身离开。
……
紫发少女站在集市的屋檐上,夕阳为市井喧闹添了一笔浓郁的昏黄,勾勒出一幅乍看下繁华无二的风俗画。
风铃错落地响,落了满盘玉珠。少司命静静聆听,心却如死水一潭,没有丝毫波澜。
忽一阵晚风拂过,身后似是落了片轻飘飘的白羽。
“少司命真是好兴致。”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润却略带戏谑的字句落在少司命心里,没来由地惊起了一圈涟漪。
【我唯独喜爱枫香凌乱的季节,没有刻意的追求,也没有特意的停留,以一种优雅的舞姿勾勒出生命的轮廓。留一地的残迹,是没有奢求的坚守……】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