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同情的人(一)

弱者一定是受害者吗？

当他们忍无可忍、无路可退，或是有了所恃，地位一下发生了转变，他们便会小心翼翼地探出他们的爪牙。

于是，猎物变成了狩猎者。

烈日炎炎，万里无云。李汶翰想起来前几天的新闻报道，今天有一场多少年难一遇的日环食，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观察天气。

不过这与他无关，作为一个片警，每天鸡毛蒜皮的琐事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来欣赏日环食。

他重新戴了一下帽子，汗水在额头汇聚成股，缓缓滑落，流过线条流畅的脸庞，经过脖颈，隐于拘谨整齐的衣领中。

“老赵，这成天天的不是帮张老太太找她家的猫，就是给王老头跟李老头在下象棋的时候劝架，你在这都呆了多少年了，不无聊吗？”李汶翰摘下粘在眉毛上的几根猫毛。

“你这一听就是刚毕业的，成天想着办大案子。哪有这么多大案子啊，”老赵按住怀里扑腾的猫爪，说，“无聊就是无事发生，多好啊。等你干时间长了就懂了。”

话音刚落，一个电话便打了过来。

老赵面色沉重挂断电话，朝李汶翰说:“这下你不无聊了。”

圣才高中，位于贤墨市的郊区，是一所重点高中。它以高昂的学费，先进的教学设备，和与其他学校相差很大的高录取率而在贤墨市甚至是G省闻名。

但这个学校在十年前还不是这个样子，只是一个普通、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学校，只有成绩或许还看得过去。直到这个学校换了一个校长，拉了些赞助。

望春楼便是这个学校仅存的一栋老建筑，因为楼很高，能忘的很远，前任校长便取了望春这个名字。这楼也是目前学校最高的建筑，又因为离着高三楼近，凭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也成为了学生们不堪压力而轻生的热门场所。后来学校在楼外为了一层铁网，来这了的人才少了。

那些一跃而下的身影在学生们的口口相传中变成了每个学校必有的校园怪闻，而学校始终没有拆这栋楼的未解原因也为这些传说增添了谜一般的色彩。或许拦住学生们的不是那一圈形同虚设、连女生都能翻过的铁网，而是“鬼楼”带给他们的恐惧。

胡春杨却很喜欢这里，这里楼高望得远，而且安静，晒太阳很舒服。

虽然最近他也不常去天台了。

他看新闻，今天有日环食，挺难遇见的。

然而这对高三学生而言并不重要，他们眼前面临的重要的事是不到一个月后的高考，谁闲的会去关注日食，大多人顶多嘴上一说，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这回事。

但胡春杨显然是个意外。

他轻车熟路翻进望春楼，本想着直奔天台，但又停住了，在楼前的草丛里随便找了块地，一躺，又从口袋掏出墨镜戴上，打开手机里的相机，静静等待了日食。

天渐渐暗了下来，胡春杨觉得只是拍照还不够，便换成了录像模式，拉近镜头，想把太阳被遮住最大面积的时候录下来。然后他愣住了，睁大了眼睛。

“是你报的警？”李汶翰看着面前面容清秀的男生，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日食。我本来在望春楼后面躺着拍照，然后听见啪的一声，就跑到前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就看到了这个。”

李汶翰又仔细看了一眼男生胸前挂着的胸牌:“高三生？”

“对。”男生似乎有点紧张，低着头回答。

“看日食？”李汶翰确认一遍。

胡春杨直接打开手机相册，伸出给李汶翰看。

李汶翰看了一下，心道拍得还不错。但突然想到什么，无语道:“手机？”

胡春杨紧张了一下:“你要没收手机给我的班主任吗？”

李汶翰笑了下，摆摆手。

胡春杨松口气。

“这个女生你认识吗？”

胡春杨点点头:“是隔壁理科班的，就是高三十一班的顾婷婷。我就见过她但是跟她不熟。”

“那你——”

“胡春杨！又让我见着你逃课。这都要高考了还有没有高考生的样子？你书都背完了？就算都会了也得去巩固，来这里瞎凑什么热闹！”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人未至声先到。李汶翰转头，一男一女穿过铁网进来。说话的便是那个男人。

胡春杨显然有点害怕这个男人，不禁往李汶翰身后躲了一下，小声叫了一句:“马老师。”

马老师瞪了一眼胡春杨，又客气地对李汶翰说:“这位警察，胡春杨没啥事吧，他就是老逃课，我先带着他回去上课了。”

旁边的女人适时插嘴道:“警察你好，我是十一班的班主任卢芳，有什么事您问我就成。您让孩子先回去上课吧”

胡春杨跟在马老师后头走着，扭头看了眼正跟警察交谈的卢芳，又低下头默默地走着。

“警察同志你好，我是卢芳，您有什么事你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李汶翰掏出本子:“顾婷婷是个怎样的学生？”

卢芳面露惋惜:“哎，婷婷是个好孩子，成绩好，长得也好看，性格还好，跟班里同学的关系都挺好的，没想到因为高考压力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可惜了啊。”

“高考压力？”李汶翰抬头看卢芳。

“喏，你看，”卢芳指了下铁网，说“这个望春楼就因为之前总是有学生承不住高考压力来这跳楼，才被封起来的。哎，没想到好学生也有那么大的学习压力，看样子我们做老师的还要更加关注学生才是。”

李汶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刚走出望春楼，就见一个装扮精致的女人有点疯狂地往里冲。女人一看见李汶翰就扑了上去，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女儿不可能因为高考压力大而自杀啊！”女人抹了把眼泪，“我们家有钱，也跟她说了不必太注重这个高考，她那么多退路，怎么会因为高考压力大自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