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闻处泉（十三）

　　祖良“起风了，我给你拍干净。”

　　祖良刚要伸手过去，县令拿过那赶牛人的草帽把自己头上一戴。

　　县令“不用了。”

　　随后接过他手里的荷叶柄，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上面的荷叶虽然都已经酥化了，但是杆子因为长期浸泡在水里，虽然有点腐烂，但是不至于随风而化。

　　车子再翻过一座小土丘后，站在那牛车之上已经可以望到那座未艾寺。似乎隐约还能听见里边的钟声，duang——duang——清脆而悠长。听了这钟声，本该可以让世人的心清净下来的，可县令的心却零乱成了千丝万缕，如今只恨不得能在心中戳进一把剪子或是烧进一团火，将其彻底灭了。也好过这般狗咬刺猬似得无从下口。

　　县令“鸳鸯俱是白头时，江南渭北三千里。祖良，依你之见，对这话可有什么理解？”

　　祖良“该是拆了鸳鸯，相爱不相得见吧。”

　　自古姻缘磨人，这离别总是苦的。乔处泉说的这句话该说的不是县令，为了不让县令胡思乱想，祖良只能劝着他些。

　　祖良“老爷，你也别多想。眼看着那未艾寺就在眼前，就不要在这些事情上劳神。不若就趁着此时，观一观这里的景，这藕塘虽说荷叶都残枯着，可它们经过了去年秋冬，到如今不也还挺立着么？”

　　县令“枯而不倒，是为俊杰。”

　　县令笑着点了点头，可随后这仅有的笑容就再次黯淡了。未艾寺虽说抬头可望，可这路似乎像没有尽头那般遥远。此时的县令脑海里就想着一件事情，那是那个卖竹篓的和他说的事情——

　　“你说那个俊美少年啊，我可真为他感到不平。你说这街巷本该是众人都走得的，可偏偏这里又住了个泼辣异常的婆娘，她家底又富庶，我们这些小商小贩根本就得罪不起。这不，那少年和他身边的女子就不知怎的就惹上她了，那婆娘不由分说就要向那少年泼水，好在他旁边的女子反应灵敏，及时将自己身子扑挡在了少年面前，少年身上不曾落水，她可就湿了衣裳。这一个大姑娘当街由人湿了衣裳，可不好看，就有人请她进屋子换了一身朴素的，可等这二人出了门后，那泼辣婆娘仍旧不肯罢休，虽说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矛盾，但那婆娘平日的为人我们却看的清楚。我们这些人啊就是看不得别人在她手里受委屈，可又拿她毫无办法，诶！”

　　心中有事，无暇顾及路途远近之时，时间也快了。赶牛人已经将牛车牵到了一棵老樟树下，那里有个马棚，是未艾寺中的僧人特意为来此寺求子的香客们建造的。马牛同吃草，这马棚应该也能凑合着给牛用。

　　在到了地儿后，县令还在想那件事，以及后来乔处泉叫他进入密室看龚未艾身上的胎记那件事。若果世上真有神佛，难不成他那小孙女就是龚未艾，就是龚时闻她一点灵光为散从而呈现在人间的替身？

　　不过不等他多想下去，那老牛兴许是吃饱了高兴，忽而就哞了一声。牛的声音很大，如同晴日霹雷，响彻云霄，只一声就把县令的幻想给哞没了。在清醒后，跳下了牛车，祖良紧紧跟在他身后。可要进入处泉殿中时，县令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停下了，这让后边涌入的香客险些就给撞上。在赔了礼后，县令吩咐祖良道：

　　县令“小良，你去将龚捕头的令牌拿来。要快。”

　　不确定是否是自己听错了，祖良也不怕县令说他唠叨，特意问了一问：

　　祖良“那日您说要为龚捕头立衣冠冢，那块令牌也已经葬入了土中，真的要将其取出么？”

　　县令“我真的老了！”

　　县令听完这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同时也感慨道：

　　县令“我怎好将此事给忘了！即是如此，那就不便取了。”

　　可方要进门，这背后有一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路人甲（不特指某人）“你们两个好生奇怪，到底要不要进去了？如果要进去那就快点进去，在这门口站着堵着是个什么意思？”

　　被人拍了肩膀，难免要回头一看。只见是个猎户模样的中年人，他旁边站着个大肚子的女人，该是他妻子，想来是到此处来还愿的。

　　县令“真是失礼了，耽搁了二位的时间，我们这就进去，绝不再这儿碍眼了。”

　　路人甲（不特指某人）“多谢让路！”

　　那人倒也爽快，冲着县令祖良两个说了一嗓子，抱了个拳。然后就扶着那大肚子的妇人慢悠悠的进去了。县令和祖良就跟在那二人身后。

　　等他俩真正踏入处泉殿时，乔处泉出现了。他似乎是凭空出现的。现身时，天地一色而浑然，似乎这殿堂中只有他一人，其他人都不复存在一样。

　　乔处泉“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虽然很想开口问他要带他们去往何处，可这身子确是自己动了，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约摸走了盏茶功夫后，乔处泉停下了，与此同时，他胯下生出莲花，身上也布满了佛光。金光闪闪，让人睁不开眼却也能看的真切他是瞑目盘腿坐在那莲花上边的。

　　祖良“求、求子观音！”

　　见到这样的乔处泉，祖良几乎是喊出声来的。他虽自小跟在县令身边，但对这些神鬼之事确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亲眼所见了，方知这小小的未艾寺为何会香火不断。

　　而与此同时，县令和祖良才又突然想起来了这乔处泉他们早在一年多前就有见过的。那时龚时闻被派出调查未艾寺中的事情，随后离奇失踪，之后就有莫名美少年礼佛在处泉殿前，以至于后来他为祖良引路找到坠落崖下的龚时闻。如今将这一切仔细想来，这些该都是乔处泉一手安排的。虽不知其目的，但绝非无因生果。

　　及至此刻，真正的活菩萨就坐在县令面前，他也不得不相信这未艾寺中真有菩萨显灵。只是他很是不解，为何求子观音要选中他们一家，此番邀请他们两个凡夫俗子入此秘境又为何事。

　　不过，县令和祖良很快就知道了这做菩萨的也有他自己的难处。

　　乔处泉“龚大人，您自从管辖此地以来，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百姓吃足安乐，然后思情成家，就连我也受到你的恩惠。只有一事——”

　　乔处泉不曾把话说完，他说道一半就沉默了，这没有说完的话，只好让县令自己来问。

　　县令“县令既为父母官，父母总要为自己的后代谋福，这都是分内事。几十年来，我都兢兢业业，不敢丝毫怠慢民生所求。只是不知有什么事我做的还有欠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