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闻处泉（十二）

　　如果是在别人家被下逐客令那还属正常，如今在自个家中被别人下了逐客令，这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服气。奈何县令在此，又不好发作，遂甩袖离去，把两扇木门拍的巨响。

　　其实，和别人置气也不至于摔自家的东西。如果摔破了，那损失最大的还是自己。那些个东西的价值有目可睹，这坏了破了费的也不是他们的钱钞票，最终还是落得主人心疼，这外边的人就只当做一场笑话看了去了。倒也为酒后找着了一庄可谈的闲话。

　　确认了隔窗无眼，乔处泉再次跪倒在县令面前，同时也拉扯了自己的妹子过来同他一起跪下。在磕了一个响头之后，乔处泉让他妹子解开腰带宽了衣，县令本想阻止，奈何刚起身的身子就被乔处泉给摁了回去。

　　乔处泉“大人请看——”

　　县令循着乔处泉的指示看去，只见他妹妹的腰上有一块胎记，那块胎记好生特殊，竟然是一块令牌的形状，而且在胎记的正中间还刻着字。

　　看到这个胎记，县令总算是明白了乔处泉叫他进屋的秘密。这块形状怪异的胎记可不就和他那一年多之前失踪的小孙女身上的胎记一模一样吗？虽然也不曾亲眼所见，只是听那稳婆跟那些丫鬟们说的。但如今看到这个样子的胎记，且不是后天刻意仿加的，这事就愈发奇异了。因为那胎记上的小字不是其他，而是一个闻字。

　　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字，这并不奇怪的。只是这块令牌特别奇怪，因为那个闻的耳朵特别大，比外边的门框还要大。这样特殊的字，县令想起一个人，那就是早已亡故了的龚时闻。

　　这块令牌作为她身份的象征，她从来都是随身佩戴，片刻不曾离身的。如今她人已经死了，这令牌竟然以这样的形式存在。

　　好半晌，县令都不曾说出一句话来，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是一句：

　　县令“你到底是谁？”

　　这样怪异的事情在不到两年之间频频发生，是个人都会觉得稀奇，又会感到一丝恐惧。

　　乔处泉“小生乔处泉，乃此方一儒秀。您若惊讶我妹妹身上的胎记，我只能告诉你，她与我同母异父，姓龚，字未艾。”

　　县令“字未艾、未艾……”

　　县令将这二字反复念来复去，因为他太熟悉这两个字了。最后他还是把那两件看似还豪不相关（一个寺庙一个人名）的事给联系到了一起。不过他也不敢确定，这两者之间是否真有关联。

　　县令“与那未艾寺有何渊源？”

　　这话问出口，倒更像实在问自己，而乔处泉的回答也是看似与他的疑问毫不相干。

　　乔处泉“未艾寺内处泉殿中有座观音像，在其莲花座侧有个小泥人，那个小泥人原本是抱在观音像怀里的。”

　　祖良“老爷，确实如此。”

　　祖良知道县令平日里忙于公务，这未艾寺早前香火也不旺，他就没有怎么打听过那处。毕竟求子之事看似荒唐，明明是夫妻之间的事情，哪里又需要去拜那口不能开，身子不会动的泥菩萨。

　　县令夫人知道自己丈夫不同常人，他有他的事要忙，也就不好要他去礼佛的。

　　因此，早年间祖良就跟着夫人去过一趟未艾寺，那时的求子观音像确实是完好的。只是如今时隔多年，那未艾寺的名声虽然渐渐传开了，香火也渐渐旺盛起来，可就没有人去修葺那观音像的。听说摸着观音像怀里的孩子求愿会更灵验，这就有人把那孩子给取了下来，放在了观音莲花座旁边，好让更多人来许愿。

　　县令“似乎那莲花座旁是有一个婴孩，去未艾寺之时，倒也未曾细看，当时还以为是哪个妇人粗心了将自己孩子忘在了那儿。”

　　听祖良一说，县令也想起来了那个小泥人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乔处泉同他说这些目的为何。又听得那未艾寺中的正殿名为处泉，县令只觉得一自己那一贯冷静的脑子像极有团火再烧，奈何烧火的柴火又潮湿的很，此时脑中就像有浓烟，熏得他此时有脑不若无脑。

　　县令“小兄弟，你为何提起此事？”

　　乔处泉的回答依旧牛头不对马嘴，只是说了一句诗。

　　乔处泉“鸳鸯俱是白头时，江南渭北三千里。”

　　说完，便拉起妹妹的手出门而去了。县令本想追上去，奈何他们两个脚程太快，这一出门就没了影。问那站在门外等候的妇人，她却扯高了嗓子，说了‘不曾’二字便将门关上，再不应声。

　　为了不失信于他人，县令与祖良两个去茶棚吃了茶。吃过茶后便叫了辆牛车赶去了未艾寺。

　　牛车不比马车跑得快，但是很稳当。对上了点年纪的人而言，不失为一种很好的代步工具。就在那牛车上坐着沐浴阳光时，县令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虽说今日晴空万里，但那太阳附近始终有一片云彩漂浮着不肯散去。

　　县令“祖良，你看那片云彩。”

　　天上只有这么一片云，祖良早也注意到了。不过一片云而已，并不奇怪的，也就不曾十分留意过。如今听县令让他看那片云，他也就把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抬头看天。

　　祖良“老爷，那云上似乎有人！”

　　县令“这可就是胡话了，云彩轻轻绕绕的，怎么可能会有人？”

　　祖良“云彩上是没有，可老爷心里有啊。”

　　刚才那话，的确是祖良为了让县令开心才说的，他平日里忙于公务，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出来闲逛散心，又遇见这么一摊离奇之事。祖良着实也为县令心疼啊。

　　祖良“想来老爷的愁眉定是为那乔处泉和龚未艾而锁，眼瞧着这未艾寺要到了，您啊，就先放松放松心态，这冥冥中或许真有神佛引路也未可知啊。”

　　县令一直敬鬼神而远之，如今光凭发生这么一两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就像让他转变自己的观念可谓是痴心妄想。因此他朝着祖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劝自己了。

　　知道县令心烦，祖良沉默了一阵，随后跳下车子去那荷塘里取了一片干枯了的荷叶上来。

　　这该是去年的荷叶，经过长期的风吹雨淋，荷叶都已经酥化了。祖良将其放在手中来回捻搓了几回，奈何如今起的风正逆着他们，那些被碾碎的粉尘就全部吹到了他和县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