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最是一年春好处，落花时节又逢君。都说我青丘女子情路坎坷，但敢爱敢恨已是潜移默化的优良家风，我自认为于风月一事虽开窍的晚，却也拿的起放的下，可唯独朵朵桃花中，师父是个例外。

我们之间到底谁是谁的劫早已算不清，若当年折颜未曾带我去昆仑虚拜师，或许他不会以元神生祭东皇钟，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受万世景仰的战神，而我也会在摸爬滚打中成为一方女君。

只是天命安排我们相遇，让我再最美好的年级遇见他，又错过他，但好在最后兜兜转转我们始终在一起。

风急桃花也似愁，点点飞红雨。原来终其一生所寻求的东西便会化为心中的执念……

我庆幸我的执念已随眼前的落花化作尘土，只是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他为我做了这么多却从不于我言说，而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被埋在鼓里。

我恨他的沉默但更恨的确是自己，若我能早一点知道，或许便不会错过那些韶华时光。可惜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如果…

“十七”他的声音向来高冷，唯独'十七'二字是那么的温柔低沉，宛若春日暖阳。

“师父，我没事。”对着他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十七，你知道为什么我从不唤你司音吗？”众人皆知墨渊上神最宠爱的关门弟子名唤司音，但他却只叫我十七，我的师兄们也只叫我十七，以至于在昆仑虚学艺的两年，我好像忘了我是狐帝幺女，四海八荒都尊称一声姑姑的青丘白浅，更忘了折颜给我编的拜师名号，什么被捡来的野狐狸司音。

墨渊并我等我回答已自答“因为我第一眼见你便知你是白浅，收你为徒并不仅仅是玉清昆仑扇选你做了主人，更不是看在你爹娘和折颜任何一个人的面上，而是我的心告诉我，你会是我命定的徒弟。”

“师父…”这是他第一次同我说这些，“其实今日我只是有些难受，我从不知那天雷反噬之苦竟是如此……若当年我好好修行便也不会…”

温暖从背后慢慢的包围过来，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有点低哑的，每个字从他的薄唇中吐出，听在我的耳中，都仿佛下着大雪的十二月倚窗而坐，独自品尝一杯热气腾腾“没有你，也会有若水之战，那三道天雷是我作为师父的职责，你拜师的两万年中我并未压制你的天性便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别自责，我只是希望我的小狐狸该有她自己独一无二的样子。”

的确，那两万年我做的混账事比起四哥带我时只多不少，但总会有人在背后替我收拾烂摊子，包容我的小性子。

“可是…”我刚想开口他便捂住了我的嘴。

“我是你的师父但如今更是你夫君，我能许你的不多，但欠你的或许是一生。若四海战乱，身为战神我不可能坐视不理，但四海清平，我只会是你的夫君墨渊。我们错过太多，就让我们珍惜当下可好？”

他定是还对阿爹所问郁结于心，其实这个道理我向来是明白的，昔日做女君女帝时我就知道，这条命从来不是我自己的，既受万民敬仰，百姓爱戴便该以一己之力护一方安宁，与我都是如此，更何况他是天下的战神。

我信他无论狼烟四起还是四海升平，我敬他无论他是司乐战神还是昆仑墨渊，我爱他无论过往亦或将来。

万千文字此时此刻皆抵不过那一个字“好”他将我的头埋在他怀里，他的轻吻并着胡须落在我额间，虽有些刺痛但却抵挡不住甜蜜。

耳畔是他温润的话语“二月十七，许你十里红妆可好？”

并未惊更无大喜，因为他说过他从不骗人，此话他既说过便一定会做到，我抬头对上他柔情似水的目光。

这样的他哪还有一点四海八荒所传闻的战神模样，此刻他只是墨渊，我的夫君墨渊。

“好!但你也要答应我，往后什么事都不可再瞒着我。阿娘曾和我说过夫妇一体，我既成为你的夫人，便该和你一同分担，不许再把我当成昔日只知闯祸的小十七。”

“遵命，夫人！”犹记当年，你笑如朝阳，胜过三千桃花。今日，你面如桃花，胜过昔日朝阳。桃树下我与他背影成双，我知那不理世俗红尘的神祇已被我拉入滚滚红尘……

我与师父的婚事定在了二月十七，这个日子怎的格外的熟悉。后来，折颜告诉我，那年的今日是他为我同瑶光上神决战苍梧的日子，那时他以一句“我墨渊何曾畏过流言”堵住了四海八荒多少神仙的嘴，今日他选这个日子，亦是此理吧！

午膳过后，几个哥哥回了各自封地，连四哥也难得的回了南荒，师父方才在炎华洞外曾和我说东华预近两日逆天改命，他和折颜得去九重天相助一二，凤九那小丫头也飞升在即让我留在青丘也方便照顾。

另今日已是二月初五，虽彼年已让我那些师兄整理过一份提亲单子，如今只需再加上些即刻，但还是有些匆忙。

而我阿娘早在我出生时便开始为我筹谋嫁妆，用三哥的话说就是“只要你想嫁，青丘便是嫁妆”此话倒也不虚，虽我此时为青丘帝姬，但青丘以女为尊的习俗明晃晃的摆在那，阿爹阿娘四个哥哥加之青丘上下便是我永远不倒的靠山。

不过，我要嫁的是墨渊，所以这几座靠山这辈子怕也是不会上场。

午膳后我与他在碧水池畔别过，折颜却在一旁打趣“能让小五露出这般女儿家姿态的，普天之下也就墨渊而已。看着你们这般如胶似漆的模样，有趣有趣”

凡界的戏本子中有一词为“自虐”原来这老凤凰竟有如此癖好，我定要和四哥好好说到。

“我四哥说了，他就我这一个妹妹，定要在狐狸洞陪我直至我出嫁。”

折颜作为师父的义兄彼时定是在迎亲一列的，而离我和师父大婚足足还有十二日，这十二日折颜定知晓意味着什么。

“不打扰你二人话别，我回桃林取些丹药再去昆仑虚拜会。”折颜倒是溜得快，难得的不在一旁说酸溜溜的风凉话。

“待定亲之日我带曦辰曦暶回青丘，你且安心待嫁便可”

提起曦辰曦暶我这心里便空落落的，我和师父都在时我那十六位师兄成日便由他们胡腾，只怕如今更胜，怕是早忘了我这娘亲了吧？

“好，你可要早点来，我在青丘等你”

风乍起 吹皱一池春水，他拨弄了我额间碎发轻轻别至耳畔“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等我…”

其实我已十四万岁早就敛去了小女儿家的情态，但往往他的三言两语便能让我微红了脸颊。

看着他施法远去的身影，我的心似也随他飞回来昆仑虚，阵阵微风拂过不知过了多久才缓过神，我微微一笑，拍了拍双颊，喃昵一声“白浅啊！白浅!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

再回狐狸洞，我着实下了一大跳，才多久的功夫，狐狸洞已堆满了箱子，我的三位嫂嫂竟也难得的聚在一起，看着她们手中拿着本子和笔，似在盘点箱中的物件。

“嫂嫂们好啊!”我挪步插着箱间的缝隙进了狐狸洞。

“小五!回来了!”

“快过来!”

“一晃两百余年未见，小妹出落的更是标致了!”

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三哥所娶的是我阿娘堂妹的女儿，涂山狐族的公主，闺名顷月，我那堂姨堂姨父去的早，她便自小由我阿娘抚育，和三哥当的上是青梅竹马。

在四哥飞升上神时，彼时我过于年幼便被爹娘扔到三哥三嫂手里管教过一段日子。三嫂嫂生的光洁白皙，举止间尽得我阿娘真传，很是有大家风范。只是她从不唤我浅浅或是小五，只叫我'小妹'她是我见过这世间除阿娘外最温柔的女子。

“三嫂嫂就爱拿我打趣”

“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的称号都在你身上担了多少年头了，还说我拿你打趣，二位嫂嫂可得给我评评理。!”

一阵和悦的轻笑徘徊在狐狸洞中“顷月说的正是，我们家小五这容貌自是没的说不然怎么能将这四海八荒的战神拿下呢！”

此时二嫂应还不知道帝君来过青丘，要知道她的闺女可是比本上神还强出一头，把世间最清心寡欲不理世俗的天地共主拉入红尘。不过我可不想让今日的狐狸洞炸了锅，这种事还是让二哥或是凤九亲自和她说比较好。

“小五你来看看，这些都是阿娘一早备下的，可还有什么缺的?”大嫂应是看不下去我这窘迫的样子，很是好心的帮我解了围。

我看那堆的比箱子还高的嫁妆清单，头上的青筋不禁动了动，忙得推辞“阿娘备下的自然是极好的，有嫂嫂们帮衬我自然放心。不过这嫁妆未免太过丰盛…”

大嫂未书拨弄着手中的算盘，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轻笑“阿爹阿娘就你这一颗掌上明珠，自然是什么好的都给你准备着了，这些不过是三分之一，剩下的还存放在地窖中，你若得空去那看看。”

三分之一?我着实有些吃惊，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摆满狐狸洞的箱子我扶了扶额角，做女帝时未曾好好盘点一下我青丘财务，的确失职。看这架势是要把青丘搬去昆仑虚的节奏啊！

“墨渊上神说除去大婚当日昆仑虚迎亲按父神母神成亲时的礼节来办，其他的都按我们青丘的规矩。阿娘说旁的倒也无妨，只是定亲之日你需给新郎官亲手绣一条腰带，让你这两日好好练练女红。”

送腰带意味着男子女子生生世世栓在一处，尤其是我青丘狐族一向尊重一生一世一双人，故这个礼节在定亲中便显得尤为重要。

不过可悲的是我白浅拿的起长刀，把得住短剑；上的了战场，下得了厅堂。唯独对这女红…一言难尽。

“女红女红，不会的女儿脸发红。这也太为难我了吧！”我双手托脸坐到了箱子上头。

三嫂嫂过来拍拍我的肩“小妹冰雪聪明，自然是学得会的，若真绣的不尽人意，我想墨渊上神也不会嫌弃的!”

师父自然是不会嫌弃，想我平常连绣花针碰都不碰的人，绣出一条腰带献到他跟前，他怕是感动还来不及。不过当着这么多的面若真拿出一条绣的坑坑洼洼的腰带，我这狐狸脸还往哪放啊！忧愁…当真忧愁!

几位兄长回各荒收拾天族的烂摊子，明日便都会回狐狸洞，一来凤九天劫将至，二来要帮我筹备婚事。

而阿爹阿娘说回来后还未到西方梵境佛陀处参拜，便带着凤九同去，顺道还带了封我亲笔的请柬，佛祖于我青丘白家和昆仑虚皆有大恩，虽知请神难，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大神，但请柬还是定要送去的。

而凤九，青丘上下对她这唯一孙子辈的小红狐可是宝贝的紧，她却曾妄自逆天改命断尾改写三生石，阿爹说飞升之日许会有天罚一同降临，加之她幼时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连佛陀都敢当着她老头的面破口大骂，便带她同去，既算赔罪也能求佛祖庇护一二。

大嫂二嫂忙着帮我梳理嫁妆，这教我女红的事便落在我三嫂嫂手中，不过在看我绣了几针后，她好像意识到了这可能是比整理嫁妆还要巨大的工程。

“怪不得阿娘在你五万岁时便忙着要给你找师父，小妹这针法可真是…奇特!”

我正绣的专心，听她这一数落很是凑巧的将针不偏不倚的扎到了手里，十指连心，那种痛当真酸爽。

“哎！小妹，女红可急不来，这每针每一线皆是要付诸情意，你静下心，对着样式绣，再来过。”

她施法将我手中方才绣的几笔全全敛去，又幻化出于我手中一样的白色腰带，低眉捻线，那态恍若云端仙子，千百种的情绪都化为指尖的一缕缕芬芳，她熟悉的穿针引线，流畅的对着样式摆弄着手中的绣花针，眉间微扬似在诉说着女儿家对心仪男子的爱意，不若多时，一副鸳鸯戏水图便栩栩如生的镶嵌在了腰带上。

“可看清了？切莫想着找人代劳，更别想着用法术替代，这和你兵藏之礼打造剑匣子是一个道理，需得静心。”

就这样被扎了不知道多少针眼后，本上神终于完成了仙生中的第一件女红作品。

“你日后与墨渊上神成婚可得好好练练女红，从前做女君女帝自然是要舞刀弄枪，但如今不同了，这女孩子家该会的东西可都得好好学学。”

哎！也难怪三嫂嫂说这些，的确!我除了相貌其他的委实有些过于爷们，平常的帝姬公主该学的诗书礼乐虽也能摸个七分熟，但女红和厨艺却是万万没法沾染的，那年在昆仑虚烧了几口大锅，火烧了不下数次的厨房，我便知晓自己决不是做菜的料，而今日这腰带更加证明了女红也与我无缘。

二嫂在一旁施法敛去嫁妆箱子上落的灰，一边很是赞同的应和“你三嫂嫂说的不错，别看你二哥平时古板的很，但我和他成婚都近九万年这感情始终如同刚成亲时一般，这夫妻间的相处之道可是一门深的学问。”

“不错，这夫妻间相处若到最后只余下相敬如宾，对于神仙而言着实无趣，你看我与你大哥，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点，折颜上神不是说过这风月里的计谋不算计谋情趣罢了。”

感觉今日我的这三位嫂嫂好像很是统一战线的在给我灌输御夫术，不过她们怕是忘了，我的夫君何许人也。

“嫂嫂们多虑了，师父他待我一向很好…”

“墨渊上神对你的好我们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不过小五你可知为何青丘择婿中还添列了一条不能是武夫吗？”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想想当初的小烛阴，阿娘不就是怕将来我在婆家受了委屈才给我找的师父嘛！还在青丘择婿标准中很是郑重其事的亲自加了这一条。

“那嫂嫂们怕是更加多虑了，若师父真想打怕是我们这一家上神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你这话虽说不假，但可切莫当着阿爹阿娘还有你几个哥哥的面说”这我自然是懂的，要是那天曦暶嫁了，我怕也会不舍的紧。

“嫂嫂们放心，我晓得的”

“对了你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小外甥和外甥女?”见大嫂这么一问，脑海中那两只糯米团子笑容灿烂的样子便立马浮现。

“师父说待他提亲当日，把他们带来青丘”

“我们可准备了好些见面礼，你可莫要诓我们啊！”

我白浅何尝说话不算事过了，真不知道我幼时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三位竟一个个都对我很是不信任

“我的好嫂嫂，你瞧我这认真的眼神，像是在骗你们吗？”做个深明大义的神仙可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