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飞身入北荒，恰看见迷谷，我到之时一切恢复的都差不多了，仿佛根本没发生过战乱。

“我二哥和凤九呢？”走到迷谷身旁轻轻怕了怕他的肩，感觉到他明显一哆嗦。

他转身看向我还一脸的惊魂未定，用手拍着胸脯自慰“姑姑，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瞧你这样子，是又干了什么好事？”

“您就爱说笑，这不白奕上神刚把伤着安顿好就赶忙去别处了，小殿下说有事先回东荒，留我善后，刚打算坐下歇歇，您就来了！”

我环顾一下四周，发现除了凤尾军在不断的巡逻，再毫无一人路过，各家门户闭的严严实实的。

“听阿娘说北荒伤的很是严重”

他耷拉着个脑袋，扯着衣服上的线头，颇有怨气道“还不都是那九重天，一点征兆都没有就杀了进来，百姓四处逃窜，好在东华帝君他们来得也算及时，虽说损了不少凤尾军，但他天族也没尝到什么好果子。”

我幻化出折颜的丹药递给他“如今我已非青丘女帝女君，有些事多有不便，你亲自将这些丹药送至伤员处，并让那些个巡查的凤尾军暂停职务发至每位伤员手中，另战死的将士务必厚葬并厚待其家属，每家送一颗夜明珠，你就说是这都是凤九的意思。”

“姑姑不亏是姑姑，想的就是周到！”

哪里是我想得周到，大大小小的战乱我也经历了不少，哪场战争是未曾流过一滴鲜血，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忙不过来可以去寻奈奈帮忙，对了，近些时日少去扰凤九，那小丫头经历的少，想来得郁闷些天”又七七八八的嘱咐了些，我就回了东荒。

夜色笼罩苍穹，万籁俱静。今夜的星光点点，夜神的排星挂阵工作一向做的极好。

碧水池旁三哥依旧在畅饮，只是这身旁还多了个粉红色的身影，三哥见我到了，拍了拍那有些迷糊的小丫头“你姑姑来了，三叔先回狐狸洞”而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便闪身离去。

我九尾白狐一族一向是以女为尊，因为万万年来白家的女娃娃是少之又少，故自幼我和凤九都是在万千宠爱下长大，只是在承袭女君位后便都学着收起自己的小性子，我轻轻把那丫头揽入怀里，像她小时候一样抚着她的发梢。

“姑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凤九这不是你的错”

“姑姑，从前未当女君的时候，小九从来没有觉得'责任'二字是如此之重，但今日我回青丘看到的是一片鲜红，那血就像针一样刺在我心里。”

那种痛我又何尝没有偿过，生离死别，白骨如山，今晚夜很长，长的让我都有些喘不过气，多少往事我把它买在心里七万余年，强迫自己不去回想，这些话我也不知道是在和凤九说还是对自己说。

“神仙的一生很长，但很多事情只能向前看。记得在你这个年岁，我也曾见过血流成河的场景，那个画面时至今日也刻在我脑中。若水一战多少将领冲锋陷阵马革裹尸，那时昆仑虚的阵法图被盗，明知若去便是赴死，又有多少战士前仆后继，瑶光上神为了大义和素锦一族全命丧若水，而我的师父墨渊为了不让东皇钟开启以元神封印。在此之前我也丝毫不懂何为责任，那次大战我差点一把玉清昆仑扇灭了他们翼人一族，我恨他们，是他们打破了四海的平静，是他们让我师父和千万同袍送命。但是无论是人还是神都要在失去后才懂得长大，那之后我便明白了如果你要护住你想护住的人就一定要人自己先强大起来。”

那小丫头抬起了头，眼神中依旧透露着难平的恨意“姑姑，凤九狠他们天族，也狠我自己，但您说的对我不会再像从前一般了，我会用心去钻研法术早早日飞升上仙，去护住我想护的人。但姑姑，这笔账我们真的不算了吗？”

“这四海八荒的太平又是用多少鲜血换来，小九你记着有些恨要把它深深埋到心里，让他成为你前进的动力。当然，此次天族的确做的过了些，虽已法了央措又把那昔日妖族的地盘给了青丘，但这口气还是要出的。”

她终于露出了个笑容，扯着我的袖子好奇的问”姑姑，你快说，快说啊！”

“天君大婚按律是可以罢朝三日，但此间若有要事也可击天鼓，召集各路仙友。明日就让迷谷把他们天族那些将士的尸骨带回九重天，当着众仙的面也算让他们天族颜面尽失。”

“哇！姑姑，这招真是高！”看着她那兴奋的样子，我倒是颇觉得好像，这做法已算得上仁慈了，若真换了我年少的性子这九重天都被我拆了多少回。

“好了，你爷爷奶奶都在狐狸洞，我们也过去吧！”这静谧的夜终究也会被黎明破晓，无论日子好与坏布谷鸟儿终会在枝头唱着动人的歌。

今日青丘真可谓是仙气云泽，清晨第一抹阳光透进狐狸洞，便注定了这新的一天定然不凡。“呦！九丫头也回来了!”

凤九很是乖巧的给在场的每位见了礼，不过这小狐狸一向是口无遮拦惯了，那句“姑父”出口，可真真是让我老脸一红，偏师父很是欣然的应下了。

“咳!我方才还在寻思这墨渊若娶了小五，这辈分也下降的忒快。不过九丫头这声姑父一喊，我还真多心了，多心了!”

被折颜这么一打岔，我也觉得师父娶我委实不亏，毕竟有个天地共主的小辈着实脸上有光。

“咦!四叔我好像刚刚看见毕方鸟又飞走了，你不去寻吗？”

我带大的狐狸崽向来是有仇必报，折颜当着这么多的面暗里调侃东华，这九丫头定然是看不过眼了。

果然看一向温润如玉的四哥竟沉下了脸，折颜只得生生憋住辛酸劲，胡乱打个哈哈“个性最欢脱不过，喜好却是最规矩不错。他日若有人娶了凤九女君，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好了，别逗她了。凤九今日你姑姑姑父都在狐狸洞，这午膳可得你负责了哦！”阿娘定是见凤九窘迫便找了个由头替她开脱，不过小九这厨艺当真好的没话说。

“东华帝君方才来过了。”师父小声于我说到，这倒是他的作风，本来应是我于师父去太晨宫与他商讨，现下他移步青丘当真是面上有光。

“从前总以为是凤九一厢情愿，为帝君做了这么多有损青丘颜面之事，但帝君却说是他对凤九一见钟情只是碍于三生石，既如今已有解决之法，我自是希望凤九能幸福的。”二哥虽平日对凤九最是严苛，但白家就她这一颗独苗，哪有不为她操心的。

阿爹倒是看得通透，他品着茶似洞察了一切幽幽开口“这你倒不必操心，我瞧帝君对九丫头的确是真情实意，虽说帝君不太符合青丘择婿标准，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瞧那丫头是个命好的。”

“青丘择婿标准?”听得师父喃喃的重复。

三哥很是自豪的在一旁为师父讲解，“我青丘择婿自然是要找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必须是三代以上的世家子弟，掌握实权，并相貌一等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是武夫。”

说到这师父的脸已经黑了一大半，呃!三代世家，仔细算起来他只能称得上是个二代；掌握实权这个还有得商量；而那武夫，记得当初他与瑶光上神一战可是四海八荒沸议至今更遑论若水之战，如此看来师父除了这相貌生的极好的确三条与这标准很是不符。

“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墨渊啊墨渊!“好啊，老凤凰都敢挖苦到我头上来了。

“其实我觉得这战神夫人的名号便是极好，凤九这未来帝后的称号倒也光亮。至于那三条择婿标准，用在四哥身上便是极好。”

这下又该轮到折颜脸青了，四哥也被我这么一说不自觉的红了脸。

“好了!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油嘴滑舌。墨渊的人品我们自然是信得过的。此处我和你阿娘云游回来也是觉得你们这拖了这么久的婚事该办了。”

婚事?我一脸疑惑的看着师父?莫不是趁我出去那会儿他又瞒我做了些甚。

“狐帝所言极是，只是我于十七已在女娲娘娘处入了婚媒簿子，此事是我思量不周。”

这下好了，洞内六双眼睛齐齐的看着我们，似要把我们看穿一般，四哥更是不可置信的呛了一口茶水“你竟嫁了”等他们都从震惊中缓过来时，我已足足喝了一盏清茶。

大哥用着老父亲般的口吻说道“咳咳，虽说小五你与墨渊上神郎有情妾有意，但你作为女儿家家的也要矜持些嘛！”

“小五!这么大的事你怎的也不和我们说道一二…”听着他们的数落，我尽在心底有了一种甜蜜的感觉，不为什么，只因为我的夫君是他——墨渊!

“未曾与诸位商讨是墨渊的不是，虽这青丘择婿标准已无力跟改。但我愿许她十里红妆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或许就是这世间最美的情话，平平淡淡，没有太多华丽的词藻，因为他知道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天下，只要他在我身旁，我就一定是心安的。

阿爹虽愣了许久，此刻到真真回过神了，看师父的眼神都变了，一副自家的白菜被拱了的样子，很是难得郑重的道“如此甚好，不过墨渊今日我只问你一句，若他日四海战乱起，小五与天下你当如何抉择?”

听了这个问题我很是慌神的叫了一声“阿爹!”我从不需他为我抉择些甚，尤其是与八荒六合的亿万生灵相比，他心中的那份大义，正是我对他最为敬重之处，阿娘也觉得这问题似有些过了，扯了扯阿爹的衣袖。

阿爹和我的几个哥哥倒难得的统一战线，很期待师父给出的答案。

“若天下将乱，我身为四海八荒的战神，自会护天下苍生；若天下安宁，我只愿护她一人安好”师父说这话铿锵有力，他的目光毫不躲避的落在我身上，是那么的柔情似水。

我闻言不禁有些泪眼婆娑，低声唤了声“师父”这是他的许诺，其实我从来都是知道的，在他心中我于天下并重，但若有一日四海八荒有难，他会义无反顾的站出来，而七万年前他便教过我责任二字的含义。

我能做的不多，只有陪着他，陪着他一起守住他的天下。

“看来这四海八荒的战神是注定要被四海八荒第一美人收入囊中，我就等着喝你们喜酒喽！”折颜很是识趣的活跃气氛。

“可惜十月小阳春已过”我用只有我和他听的到的密语暗暗说。

他笑着传回我一句“无妨，我们在一起便日日是好日。”

要说今日四海八荒发生的大事，莫过于天君迎娶天妃当日他爹就下令灭了青丘，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堪堪成了仙家的茶后必论。

虽明面上有夜华君压着不好明谈，但流言一时肆起，竟也如潮水般涌来。其中最的本上神心意的便是那句“青丘一家六位上神又有帝君和折颜上神从旁协助，天族还真当他们狐狸是吃素的啊！”

诚然如那位仙君所言，我青丘一族最为护短，这不，第二日，青丘小仙领前任狐帝之令，将天族牺牲的将士护送回家，并附上白浅上神亲笔修书一封，信中字迹铿锵有力，明晃晃的二十四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将这一事件推向了高潮。

天族许是碍于颜面，又是连三殿下携一众在天族有头有脸的神仙来陪罪，又是一大箱一大箱的赔罪礼塞满了狐狸洞。

“你啊你!做事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小九好好和你姑姑学着，免得日后吃亏”四哥这半赞颂半讽刺的言语，丝毫未有责怪之意。

只是苦了我那二哥前前后后打发了不知多少天族的神仙。

“你叹什么气什么？”折颜见我端着杯茶水微微皱眉故意提高了嗓门让在座之人皆听得清楚。

“去年方采下的玉露像流水般用着，未免有些心疼。”坐在身旁的师父很是体贴的替我又续上一杯。

“你放心，几盏清茶我青丘还是供的起的，小五行事虽然莽撞，但此事毕竟是天族有错在先，倒也无妨”大哥此回倒是难得的未事事以礼为尊。

青丘护崽是出了名的，大爹打底也是赞成我这做法的“不错，如今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只是凤九尚且年幼便承了青丘君位，又还未飞升上仙，你们这些做叔叔伯伯姑姑的可得多帮衬些”

“那是自然…”

“今日我看天象，你这小丫头飞升上仙的天劫就在这一两日，可切莫再像从前般乱跑，天劫可不是闹着玩的。”折颜的推演向来是极准的，只是一十三天那位尊神改命也在这一两日…

“折颜说的不错，这历劫可真不是闹着玩的，想当初你四叔历劫时可是足足养了百年…”

四哥见阿娘要翻他的糗事很是自觉的接过了话题“阿娘，你别吓着她，凡人还讲究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历雷劫自然是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况且我们青丘一家上神都在不会让凤九出什么事的，您就放心吧！”

“好好好，说不过你，但只一点，不可替凤九受劫，要知道替人历劫可不光光只是三道天雷的事，那反噬之苦可是要比天雷疼上千倍万倍。”

千倍万倍?那一年昆仑虚后山雷电交加，我被他从大紫明宫救回，紧紧的抱在怀里，他用宽厚的背脊替我接下那道天雷，我虽知道天雷不似一般雷型，亦知代人受劫会遭反噬，却从不知那反噬之痛竟是天劫的千倍万倍。

要知古往今来有多少不乏法术高深的神仙于天雷下魂归尘土，怪不得后来他会借灵宝天尊的温泉养伤，怪不得当年那场若水之战…

我不敢在看向身旁之人，原来当年皆是因我年幼混账才白白蹉跎了这万万年的光阴。

“前头二哥许有些忙不过来，我去瞧瞧…”随便找了个由头便除了狐狸洞。

东荒的景色向来是极好，尤其是暮春时节，不知不觉走到了炎华洞前，自他醒后我再未踏足此地一步，洞前那株桃树开得极其曼妙，我记得曾经在画本子里曾见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