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4章 星汉灿烂 1

第一章

　　适逢六月，烈日炎炎，长安街上依旧是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新朝初定，文帝登基后并无大乱，总算是给长安带来了久违的宁静。

　　城门口，审查的将士目光宛若鹰隼，一一排查着入城之人，街上有小贩叫卖麦饭与豆饼，亦有小女娘三两成伍在街边商铺闲逛，时不时还有总角孩童在街尾玩闹，自是一派宁和。

　　程家宅子里，倒是一片寂静。

　　这是一处有些偏僻的宅子，府中下人也不过十几，低头扫洒的婢女时不时抬眼瞧一瞧宅中动静，而后才松一口气。

　　夏日暑气正旺，眼下家主夫人又临盆在即，可偏偏程太夫人嚷嚷着不叫大房用冰，说是怕伤着大夫人怀里的孩子。

　　“女人生孩子不都是如此这般过来的？老身当年生了三个儿子，却也不见如此金贵，生大郎的时候家中尚且没有如此多的婢女随侍。偏偏她萧元漪金贵，为了我的宝贝孙子不能吃些苦？”

程府太夫人董氏一生好命，生育三子二女，大儿程始，娶新妇萧元漪，二子程承，娶了世交葛家的葛慧，三子程止尚未婚配，四女程娇远嫁，五女程歌年纪尚小，正值龆年。

　　程家本是贫民之家，后在战乱中，靠起事发家，到了如今的新朝，蒙朝廷赏识，程家如今的家主程始便做了个五品偏将军，奉命征伐匈奴，也算是光宗耀祖。

　　“阿母，这话实在是有些偏颇，元漪如今便要临产，又是在这火烧一样的天景，怎得家中就缺这一点冰了？”

　　说话的正是程家如今的家主程始，他乃是武将，生的有些粗糙，脸有些圆，面上胡须丛生，很有几分“止小儿夜啼”的凶悍之气。

　　可面对自家亲娘，程始也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哄着：“儿不过是心疼元漪罢了，若是心疼家中银钱，只管等儿上战场再替您挣来。再说了，元漪腹中有我亲子，若是热坏了您的孙子，您心疼可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程老夫人有些迟疑起来，眼神便下意识落在身边人身上，那妇人有些机灵，连忙对程始笑着道：

　　“婿伯是男子，自然不知这女子生产之中的门道，这生育过的妇人再生孩子，自然便顺畅的多，君姑便是过来人了，想着替公中节省一些也实属正常——况且姒妇身体康健，又常年习武，总不至于像我们这些深宅妇人一样柔弱吧？”

这妇人看似端着笑脸，说出口的话却是字字阴阳怪气，一张还算清秀的面，叫眼中的算计与尖酸硬生生破坏了。

　　这妇人便是程家二房程承的夫人葛慧，当年程家起事，葛家捐银捐粮，后来葛家家主做主把女儿嫁给了程家二郎程承，也算是世交姻缘。

　　奈何程家二郎身体有疾，武，不似大兄程始前程无忧，文，又不及弟弟程止聪慧，故而很受葛慧厌弃，他与葛慧成亲多年，便也只有育下一女程姎，刚出生便养在葛家。

　　所以葛慧便对大房多有嫉恨，平日里总是在程老太太身边上眼药，萧元漪房中用冰一事，便是她像程老太太提出来的。

　　“眼下家中由君姑执掌中馈，婿伯与姒妇常年在外，却不知撑起这份家业多有辛苦，夏季冰贵，就连君姑屋中都不能时时有冰，便只能委屈姒妇，若不然——”

　　葛氏轻轻皱着眉，状似为难道：“其实家中银钱凑一凑，也是有的，总不能辛苦姒妇，她如今身怀六甲，我们旁人自然比不得姒妇娇贵。”

　　当真是字字句句都在点萧元漪娇气任性，一番话说下来滴水不漏，程老夫人听了目中放光，连连应声：

　　“正是，很是！大郎啊，家中艰难，便要委屈新妇了，这女人嘛，哪有不生孩子的？况且家中实在是艰难呐！”

　　程始嘴笨，被这一唱一和搅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心疼发妻，登时虎目一瞪，牛脾气上来梗着脖子道：

　　“儿不管，元漪如今受苦，却连冰都用不上，儿是花银钱养自己的新妇，弟妇推脱家中无银钱，那往日我拿回的那些银钱用度又去了什么地方？”

　　程老夫人有些心虚，讪讪不知如何回答。

　　夏日冰贵是实话，可程老夫人瞧不惯新妇萧元漪也是实话，只是这些“实话”却不能同大郎说，不然依照大郎这牛脾气，必然是要闹将起来的。

　　程老夫人早就捏准了儿子的性子，眼睛一眯，浑然不顾屋中尚有小辈在场，往后一仰便干嚎起来：

　　“哎哟哟，哎哟哟，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啊！为了家中新妇要逼死我这个阿娘啊——哎哟哟，为娘，含辛茹苦把你弟兄几个拉扯大，灾年里一口豆饭都要喂给你，你便是这么对你阿娘的？哎哟哟……”

　　这一招程老夫人屡试不爽，果然，见亲娘撒泼打滚起来，程始又是尴尬又是着急，连忙上前扶她：

　　“娘！您不能如此！这是长安，叫人知道了要闹笑话的！哎呀！儿不问了便是，娘您快起来！”

　　程老夫人素来擅长拿捏三个儿子，尤其是程始，见大儿子服软，她才停下来，半真半假道：

　　“不过是一块冰，你若是心疼新妇便拿去吧，别管你老娘的死活了。”

　　程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一边的葛慧只觉目的达成，眼中满是幸灾乐祸，好似只要萧元漪不痛快，她便痛快的紧。

　　“啪！！”

　　一道鞭子干脆利索地在葛慧脚边炸开，吓得她登时面色一白尖叫起来：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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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道鞭子落下，房中人都是一惊，程老夫人捂着心口，瞧见来人登时喜笑颜开，连连招手道：

　　“娇娇啊，为娘的娇娇儿，快来快来，哎哟，这外头的日头这般毒辣，你还偏要跑去练武，真是个皮猴子，快，快取冰盆来。”

　　这一番变脸叫人看得莫名其妙，程始见了鞭子的主人，脸上也露出一个笑来：“娇娇儿。”

　　——那正是一个不过七岁的女童，生的玉雪可爱，肌肤胜雪，唇红齿白，瞧着倒不似程家人，可只有程老夫人知道，小女儿是像极了她那过世多年的夫君。

　　女童极为受宠，只从她穿戴便能窥见一二，上好的衣裳料子，腰带是缠着金线织出来的，小小巧玲珑的鞋上是绣娘静心绣出的绣纹，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她胸前挂着的一只金饼，一瞧便知道是程老夫人的审美。

　　“小姑这是做什么？！君姑，婿伯都在此，怎能舞刀弄枪如此没规没矩？！”

　　葛慧反应过来后惊道，虽然孩童没什么力气，可那一鞭子若是查差了分毫，便会落到她身上，她自然恼怒。

　　那女童却只瞧她一眼，奶声奶气道：“我程家什么时候由二房做主了？大嫂随大哥在外征战沙场，腹中怀胎本就辛苦，如今回了程家还不能安生？”

　　女童上前一步，三两步窝在程老夫人的怀里，作势要把脖子上的金饼取下来：

　　“阿母，家中若无银钱，便把这金饼拿来应急，不能叫大嫂腹中的小侄子吃苦。”

　　“哎哟哟，娘的娇娇儿，这是给你压命的宝贝，可不敢取下来，你说什么娘都听你的，莫闹莫闹。”

　　程老太太已经顾不上找大儿媳妇的麻烦，只一个劲儿抱着小女儿“心肝儿肉”地哄着，还不忘骂一边的葛慧道：

　　“什么规不规矩的，这是程家，程家家主是娇娇儿的亲大哥，她才多大，还是个孩子，你跟个孩子计较，当真是越发不知道体统了。”

　　葛慧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程始见事情轻松解决，很是松一口气，却见窝在程老夫人怀里的女童冲他俏皮地挤了挤眼。

　　他登时便明白过来，忍不住眼带宠溺。

　　他这个小妹啊，自小便古灵精怪的很，想来今日是听到消息后特意赶过来解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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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开星汉灿烂了！！今天我整理了一下时间线跟人物关系，所以只有一更，但是个大肥章！明天见，截图也明天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