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南歌说一柱香，便不会再多等，不一会儿方应看便上了岸，他也不惧旁人侧目，大喇喇走入茶楼。
“我的好妹妹，我刚到京城你便这样欢迎我，看来我猜得不错，你心里果真有我。”
方应看一入雅间，便扯了身上的外衫，露出里头湿答答的内衬，他却是没换衣服，紫色内衬湿答答的，外头只罩了一件外衫，微卷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身后，莫名多了几分狼狈之色。
“是啊，我心里当然有你，恨不得扎个小人，天天祈祷你早日魂归地府。”
南歌皮笑肉不笑地笑道，对面的方应看却不恼怒，撑着下巴细细打量她，忽然感叹一句：
“一别两年，妹妹当真是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了，我替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准备怎么报答我的恩情？以身相许如何？”
南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顿时冷笑连连：“为了我？你我心知肚明，你找王小石的麻烦，不过是怕他回到方家，夺了你’方小侯爷’的地位罢了，老头子只是受伤，可还没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去投靠蔡京，就不怕老头子亲自清理门户？”
方应看往后一瘫，半靠在二楼扶手之上，懒散道：“虽是如此，可这桩婚约本就不该存在，方应天这个人早该在十六年前便消失，他死了，我们都会省心很多，而且只有我跟你，只有我们是一样的。”
“我跟你不一样，一个人高贵与否，从来都不是看出身跟血脉，你以为你杀了王小石就能变成方巨侠的亲生子？可笑，这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我同你方家得到的一切，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王小石的，他回来不会对你我有半分影响，你真的觉得那些东西都应该是你的吗？”
南歌实在是厌恶他，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方应看一直想要她死，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南歌给他下毒之后不久，不知怎么的，他便对南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就连神经大条的方歌吟也能看出一二，这才匆匆给方应看定了婚约。
南歌只能归结为“变态的世界不是她们这种凡夫俗子可以理解的”。
“是吗？”
方应看忽然低低笑起来，笑到胸膛都跟着震动起来，良久他才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瞧着南歌，自言自语道：
“可只有杀了王小石，我这心里才会舒服，一想到这世上有个本不该活着的人活在世上，抢了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我这心就同在油锅里煎熬一样啊——”
他伸出手要抓南歌的手：“不信你摸一摸，我这心当真是煎熬的很，他早就该死，为什么要回来？！方歌吟从没把你我当亲生孩子看待过，他只当我们是方家养的狗！，心情好了便能逗一逗——”
“啪！！”
南歌干脆利落地抽了他一巴掌，眼神格外冰冷：“清醒一点了吗？你自愿把自己比做畜牲我没意见，别带上我，你只埋怨义父对你不亲，却忘了自己十二岁那年做过什么事？”
方应看面色一白：“……你还记得……是了，你自小便同别人不同。”
十二岁的方应看，曾经因为方歌吟不传他血河剑法，对方歌吟动了杀心，就在方歌吟平日教二人习武的悬崖边上，企图推方歌吟坠崖，若非当时南歌出声示警，只怕方歌吟便要坠落崖底。
——方应看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十几年来都没有人再提这件事，可实际上谁都不曾忘记当初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怎么真真切切动了杀心的。
想来这也是方歌吟这些年不传方应看血河剑法，只传他天羽门武功的原因。
“是，我一直记得，而且也就只有方歌吟那个傻子还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以后会改好。”
南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方应看，瞧着他脸上因为自己过于用力带出的红色掌印，一点也不觉得愧疚：
“方应看，我警告你，不准再动方家的人，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方应看却是满不在乎地抬头笑起来：“你看，只有在这时候，你眼里才有我——有的人生下来一无所有，什么都要自己去争，去抢，可有的人天生好命，生下来便什么都有，血河剑法，武功秘籍，就连我喜欢的女人都因为一纸婚约对他另眼相看。”
他忽然垂下头，瞧着有些脆弱般自嘲道：“是我先遇见的你，也是我先同方歌吟说我喜欢你，可方歌吟把最好的都给了王小石，那我呢——”
这样说着，他慢慢抬起眼，素日总是笑嘻嘻地眼里叠加出几分难过，瞧着有些真切，一双手慢慢探向南歌：
“我知道今日之后你便再也不愿见我，抱一抱我好么？只当是……全我一个念想。”
南歌没有动，他慢慢靠近，下一秒，一柄利刃从他袖中划出，狠狠扎向南歌的心口！
“叮——”
南歌早有预防，拆了发上金簪打落那匕首——方应看虽然长她几岁，但却比不过南歌天生怪力，匕首并未伤到她半分，反而弹射回去擦着方应看的面颊飞过，割出一道伤口，可见皮肉翻滚。
“你的喜欢真是廉价。”
南歌微微一笑，满是讽刺地望着方应看，对方则是伸手摸了摸脸，瞧见血迹也不惊慌，用舌尖舔一口，看着南歌的表情愈发火热：
“你舍不得杀我——我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若你不能活着喜欢我，那便死在我手里也是好的。”
“那要叫你失望了，我不杀你只是因为要留你一条命给老头子自己清理门户。”
南歌余光瞥见街道上忽然不见行人踪迹，眼底露出几分笑意，等看见出现在茶楼之中的熟悉人影，那一抹笑更是毫不遮掩：
“我喜欢的人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先前我只是怀疑，眼下更确定了，只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旁人了。”
狄飞惊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楼梯口，茶楼之中红纱翻飞，他的脚步却很沉稳，像是越过千山暮雪，一路坚定行至南歌面前。
“茶凉了，随我回去，再冲一壶便是。”
狄飞惊瞧也不瞧靠在扶手上的方应看，只对着南歌殷切叮嘱，口气之温和，只怕六分半堂的人见了要惊掉一地鸡皮疙瘩。
“好！”
南歌笑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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