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马车慢悠悠行在路上，老黄一边哼歌一边时不时拿酒葫芦往嘴里灌一口，一双眼睛看似醉意朦胧，实则暗藏精光。
只怕天下人谁也不会想到，堂堂指玄高手剑九黄，剑神李淳罡之后第二人，居然在这里给人赶车。
“黄叔，饮酒伤身，少喝一些，我们一车人的小命可在您手里握着呢，常言道，喝酒不驾马，驾马不喝酒——”
南歌提着帘子跟坐在车辕上的老黄开玩笑，堂堂指玄高手会因为一点酒手抖？
除非故意。
老黄“嘿嘿”一笑：“少爷也没说要去哪儿，这两匹马就让它自己跑，跑到哪儿算哪儿，放心，我在北凉王府做了二十年的马夫，翻不了车。”
南歌这才摇摇头，放下了车帘，车厢里，独臂老头正啃点心，啃得满胡须都是点心渣子，末了还相当不将就地抖了抖，差点洒南歌一身。
还好徐凤年及时拦住了，半是无奈道：“我说前辈，不就是她那天捉弄了您一下，您不至于这么记仇吧？您都是江湖上的老前辈了，还跟我媳妇儿过不去？”
独臂老头吹胡子瞪眼：“我是跟你小子过不去！你是故意的是吧？明明知道我每天抓心挠肝想知道那剑气主人是谁，偏偏吊着我，你跟你爹都一样，坏到骨子里了！”
黄蛮儿吃饱了，这会儿正枕在南歌膝盖上睡得香，这么大的声音也没吵醒他，南歌替他盖了盖身上的斗篷，才慢慢看向那独臂老头：
“前辈这么执着想要找那剑气主人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要跟她打一架？”
独臂老头也不是真的蛮横无理，看南歌客客气气也没再胡搅蛮缠，嘀咕道：
“当然是在他死之前跟他打一架……你们北凉都以为出个剑道高手，了不起了，其实你们才是大傻蛋！”
他说着就翘起了二郎腿：“天下武道气运就那么多，你分的多了，别人自然就少了，这么一个绝世高手出世，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龙虎山上那个老不死的，皇城里头那个，轩辕家的那个老淫棍，还有吴家剑冢里头的——”
独臂老头一个一个数过去，看着徐凤年骤然变化的脸色，这才意味深长道：
“你北凉本来就已经是一栋危楼，徐骁已经自身难保，离阳皇室怎么可能看着你们北凉再出一个东海王仙芝一般的人物？瞧着吧，现在天下各大高手已经盯上那人了，我不得趁他死之前跟他好好打一架吗？”
徐凤年眼神微动，却没中独臂老头的激将法，只是皱着眉道：
“前辈是说，那道剑气的主人现在很危险？”
南歌正捏着一块点心慢慢啃，侧着头在听独臂老头的话。
赶车的老黄眯着眼睛，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黄蛮儿咂了咂嘴，睡得更沉了。
独臂老头哼一声道：“自然，老夫我还能骗你一个毛头小子吗？眼下徐骁能瞒得住那剑气主人的身份，可是若是皇室出面，叫他说出那人的身份呢？天下高手不计其数，你以为人人都跟王仙芝一样讲武德，一个一个来啊？”
徐凤年冷笑一声：“那正好，来了便试试我北凉铁骑之威。”
独臂老头有些怀疑地瞧他一眼：“你小子这么紧张——莫非那人对你很重要？”
他挠了挠头，狐疑的眼神扫过黄蛮儿跟南歌，只见两个人一个正呼呼大睡，另一个正伸手出去捉叶子。
——没有任何剑气。
徐凤年看他没有瞧出端倪，心中一动：“前辈这么说，那前辈的武功应当很高了？看您仙风道骨就知道是仙人之姿啊！”
独臂老头被他这一奉承，满意地哼哼两句，再不说话。
他瞧不出来南歌身上的剑气，南歌却是能看到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剑意，这独臂老者比她见过的轩辕大磐都要厉害几分，只是灵蒙尘，似有暗伤。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南歌想了想问道，那老头儿似乎累了，闭着眼睛不回答，半天才勉强挤出来一个不像名字的名字：
“李绿袍。”
……
……
原本几人打算先去凉州瞧一瞧那边的风景，但也不知道是南歌的“预言”成真，还是老黄真的喝醉了，他手一抖把马车驾进了水沟里，最后还是黄蛮儿把车架抬上来的。
徐凤年看看附近格外眼熟的风景，再看看不远隐藏在竹林间的羊肠小道，忍不住“怒”了：
“老！黄！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跟徐骁商量好了吧？！”
“哎呀，我这老眼昏花，这酒喝了没几两就醉了，不行了不行了，还是老了啊！”
老黄也不否认，只是眯着眼睛笑。
南歌看到山门前的石碑上，端端正正写着“武当”二字，忽然就明白徐凤年为什么这么暴躁了。
这里就是武当。
徐凤年说的，那个负了他大姐徐脂虎的小道士在的地方。
……
……
故事开头很简单，武当离王府近，徐脂虎天天上山，就喜欢上了武当山上的小道士，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虽然并未言说，但有心人都瞧得出来这二人是相互喜欢的。
只是那道士曾经立誓，不成天下第一不下武当山，徐脂虎到了婚嫁的年纪，那道士也不愿破誓下山，偏偏徐脂虎也不愿意再上山。
一来二去，一个因为家族联姻嫁去了江南，出嫁三次，成了江南道最富有的寡妇，一个守着青牛，背着竹篓，留在武当山上，偶尔望一望江南的方向。
南歌一边爬楼，一边听徐凤年讲他大姐跟那道士洪洗象的故事，忍不住轻轻叹一口气：
“错过便是一辈子了，两个人谁也没退一步？”
徐凤年摇摇头：“我大姐虽然瞧着柔弱，但骨子里最是刚毅，洪洗象不愿下山，她便嫁去了最远的江南道，再不上武当山。”
南歌好奇道：“那洪洗象武功很高？他有没有拼命练武，好早早下山去找你大姐？”
天下第一这个目标……努努力其实也能实现。
徐凤年面无表情道：“他不习武，谈什么天下第一。”
南歌：“……”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这道士其实是铁了心要在武当山当宅男的吧？！
难怪徐凤年要打他，换她她也要揍对方一顿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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