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哎？往京城里运送黑火药的是言侯？他要炸谁？？？皇帝？？？”
南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言侯为什么要搞死老皇帝，这位侯爷从十年前就开始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在城外道馆中修行，避开金陵城繁华已经很久了，怎么如今闷声不响地要搞事？？
到底有多少人想要叫梁帝去死啊？
梅长苏拢了拢袖口，藏起袖子下的指尖，慢慢道：“......姑母未入宫前，曾与......言侯交好。”
短短几个字，南歌立刻明白了。
横刀夺爱、君夺臣妻。
虽然那时候言侯跟宸妃娘娘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梁帝为了拉拢林家，把自己的妹妹晋阳长公主嫁给了林燮，自己则是迎娶了林家千金林乐瑶。
这是一场政治交换，没有人有意见，或者说，皇权之下，谁又敢有意见？谁又会不要命的提出来？
哪怕言侯还有林燮曾是梁帝的伴读，都是他过命的兄弟，也沉默着接受了这个安排，假装不胜惶恐地接了这一道旨意。
他们都太明白“天子”这个词代表的意思了，哪怕还没登基之前的梁帝于他们如何相亲相近，一坐上那张龙椅，他就不再是从前的他了。
“......言侯爷，也是重情之人。”南歌看梅长苏脸上露出几分讥笑，似乎又回想起了往事，犹豫着开口道：“豫津知道这件事吗？”
梅长苏摇了摇头：“于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言侯爷为了这样的一个理由祸及整个言府，豫津是无辜的；于理，赤焰军没有翻案之前，咱们的这位陛下就不能出事。”
话里话外无一不透露着对梁帝的漠视和冷酷，仿佛他只是一个为赤焰翻案的工具，哪怕这个人曾经抱着他骑马射箭，哪怕梅长苏曾亲切地唤这个人“舅舅”。
刺杀梁帝容易，可梅长苏要的是他心甘情愿地低下头颅，去看看自己做下的恶事，不为别的，就为了当年父亲曾为梁帝多次出生入死的情分，他也要梁帝亲口向大梁子民承认，向地下的七万英魂致歉。
这也是南歌几次三番没有直接杀了梁帝的原因，她知道梅长苏要的不仅是史书上记载的冤案平反，更要这位陛下尝到当年所做之事的恶果。
杀人容易，诛心难。
他们现在做的，就是一点一点，慢慢诛这位自大昏庸，忘恩负义的陛下的心。
南歌沉默片刻，慢慢扯了扯他的袖子，假装听不出来梅长苏话里的意思：“今天我跟豫津和景睿约好了去小孤山打猎，一定给你打一套虎皮褥子回来。”
所以，你有一整天的时间去劝说那位言侯爷放弃这简单粗暴的“复仇计划”。
直接炸死，那岂不是便宜那狗皇帝了？作为靖王上位之前的踏板，南歌可真是要真心地盼望他，好、好、活着。
饱受折磨，满怀绝望地活下去吧，梁帝，你的“福气”可还在后头呢。
梅长苏淡淡一笑，小南总能知道他的选择，就如同他知道她的一般：
“好，那我就等小南的虎皮褥子了。”
......
......
今日天气不错，小孤山附近这一片顶上还有几朵白云，不冷不热倒真是适合打猎。
南歌原本只是找个借口支走言豫津，但看了这环境手也有些痒痒了。
“山明水秀，林木青翠，这小孤山看着是比外头的一些猎场好多了啊。”
小孤山外，言豫津骑着匹高头大马，环顾四周，啧啧称奇：“刚刚看到好些兔子跑过去了，我就算了，你们两个半天怎么一只兔子都打不到？”
言豫津和萧景睿都不爱带侍卫，南歌本来也不想带，但梅长苏还是派了个江左盟的人跟着，她就叫这被称作“小叶”的年轻车夫在山外头看着马车了。
“什么叫‘你就算了’？今天要是不打一只老虎，谁都别想走啊！”
南歌拉了拉马绳戏谑道，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的骑装，头发高高束起绑在脑后，与平时比倒自有一股英气在。
“豫津，这才到山口，你现在就追兔子没了体力，还怎么给你爹打狐狸皮子做护膝？”
萧景睿背着弓箭，从马上跳下来，用长剑挑开前头的草丛，转身对两个人道：“这后头的小路马进不去，看来要步行了。”
言豫津撇撇嘴道：“我兴奋啊！第一次跟小南姑娘出来打猎，当然得好好表现了，总不能叫小南看我笑话吧！”
说着他“嘿嘿”一笑：“可惜苏兄身体不大好，只能留在我家里头跟我爹谈玄论道，我等会儿也打一只狐狸给他好了。”
“得了吧，还没见到狐狸你就先把大话放出去了，就不怕一会儿两手空空地回去了，惹你爹爹和苏兄笑话？”
萧景睿摇摇头，把挡住路的草叶子割开扔到一边，看南歌盯着林子里头看，笑道：“看来南歌已经等不及了，那今日可要比一比谁猎的猎物多么？”
南歌收回目光，若无其事道：“好啊好啊，若是要打赌，可要出一些彩头？”
言豫津对这个最感兴趣了，蹦跶两下道：“那我就拿我身上这块玉佩做彩头，快快，景睿也拿点什么东西出来。”
他拿出来当彩头的玉佩虽然不是祖传的那一块翠玉珏，但也雕工精细，水头很好，萧景睿想了想，无奈道：“那我随身的东西就只有这一把宝剑了，看看二位可还喜欢？”
南歌忍俊不禁：“你们两个，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这样吧，就罚今日猎得猎物最少的人做一次马夫，拉我们回金陵城如何？”
剩下两个人也觉得有趣，都点点头答应了，言豫津更是摩拳擦掌，打定主意要萧景睿今日给他做一回马夫，把长弓提在手里，就想着打一头鹿好显一显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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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升高，林子里倒是没有多热，反而凉快得很，南歌从一棵大树上跳下来，萧景睿正在树下一条流经这里的小溪里洗手，方才猎狐狸时血溅到手上了。
他脚下是一只死去多时的狐狸，毛色虽然不纯正，但那一条蓬松的火红色大尾巴确实好看极了，除此以外还有几只肥肥的野鸡兔子，都被草绳绑成一串扔在地上。
“这林子一望无际，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南歌跳下来对萧景睿道。
“小孤山从前是在皇家猎场里头的，后来陛下体恤百姓，就把这一片划出来了，豫津估计也是听了冬姐说的才知晓这一片还有一片猎场。”
萧景睿甩了甩手上的水，想了想道：“冬姐亡故的夫君，聂将军的坟冢好像就在小孤山上。”
聂将军？
聂锋？曾经的赤焰军右将，写那一封“赤焰主帅反叛”求救信的聂锋？
南歌顿了顿问道：“聂将军的名号我也曾略有耳闻，那可要去祭拜一番？”
萧景睿叹一口气：“聂将军的坟冢具体位置只有冬姐一人知晓，况且她也不不喜欢我们去打扰......不过冬姐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一定会很欣慰的。”
南歌曾经听梅长苏说起过，十二年前聂锋带着先锋军与大军失散，林燮将军带着主力部队与大渝鏖战三天三夜不见聂锋带右翼支援，就知道出了事。
后来梅长苏经过查证，才知道谢玉对外称林燮反叛，诱聂锋带人马入死地，谢玉以聂锋的求救血书和半幅尸骨回禀梁帝，这才有了后来的无情屠戮。
梅长苏坚信聂锋不会背叛赤焰军，就如同他坚信父帅不会背弃大梁。
但对于夏冬来说，成婚不过两三年，新婚丈夫就被赤焰军主帅“谋害”，好好一个人只有半具残尸回到金陵，她心中怎么能不恨？
在她看来，负责核查赤焰谋逆大案的是悬镜司，也是待她如亲女的师父夏江亲查，怎么会有差错？
所以她恨极了赤焰军，对于几次三番上奏要求彻查的靖王也没什么好脸色。
萧景睿看南歌好像在发呆，礼貌地走开，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提了一根古怪的植物：细细长长只有两指粗细，青色的外皮上还罩着一层白白的霜一样的东西，有些像高粱杆，但瞧着又不像。
“这是......甘蔗？？”南歌有些惊讶：“金陵里还长这个？”
萧景睿看她一眼笑道：“你也认得吗？我曾在江南一带见过，当地人称为‘甜柘’，想不到这小孤山上竟然也有。”
说着就掏了随身匕首削了皮，等里头白生生的果肉露出来后切一块递给南歌：“尝尝？”
南歌也不扭捏，捏起来嚼了嚼，发现虽然不是特别甜，但有股清甜的味道在里头，润喉生津，故而点了点头道：
“味道不错，这小孤山果然是个宝山，这南边的东西也能长出来。”
她跟两个人相处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反而是有时候她这样坦然的态度会叫萧景睿觉得拘谨，但大多时候三个人还是能玩到一起的。
......
......
一边的林子动了动，言豫津提着一只肥嘟嘟的兔子从里头钻了出来，看见两个人站在小溪边吃东西，扔下兔子怪叫一声道：
“好哇！我辛辛苦苦去捡兔子，你们两个倒是在这里吃东西——”
萧景睿顿了顿，把手里的甜柘塞给他：“喏，你言大少爷那么执着，非要抓那一只兔子，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南歌看他扔到地上的兔子脖子被射穿，已经是死去多时，看看四周道：“再往里头走就到深山了，还是先把这些猎物送出去，免得血腥味引来什么猛兽。”
言豫津“呸呸”两声把甜柘的渣子吐出来，一点小侯爷的形象都没有，模仿着狼嚎嚎叫了几声：“嗷呜——嗷呜——哈哈哈，你放心，这林子之前是皇家猎场，后来旁边又有西防营驻扎，别说猛兽了，大点的野猪都见不着。”
南歌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要打老虎老苏那么放心！！他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萧景睿跟言豫津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若是这里真有老虎，便是苏兄放心，我和豫津也不敢带你来。”
“老虎是没有的，顶多只有些鹿啊狐狸啊山猫什么的......就算有猛兽，就凭咱们三个的武功，对付它也绰绰有余......”
言豫津这话刚说完，他后头那片林子里的灌木丛就发出了“唰唰唰”的声音，周围栖息的山鸟拍打着翅膀飞上了天不停大叫，惊起一片飞鸟。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什么叫乌鸦嘴？
估计这就是了……看着脸色“唰”地变白的言豫津，南歌抿着嘴颇为好笑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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