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悬镜司夏江
入冬之后，金陵的天气就变得和廊洲一样湿冷了，虽然没见到飘多少雪花，但苏宅里头青石板路上总是湿漉漉的，下人们一个不注意就会滑倒。
对于经常飞来飞去的飞流来说，并没有类似的困扰，只是会偶尔抱怨屋顶落下的霜会沾到新衣服上罢了。
梅园里。
黎纲端着一只木盘子稳稳地踩在青石板路上，鹿皮靴子底下踩到了滑腻腻的青苔，他有些不适应的小声念叨几声。
廊洲的天气阴冷，可毕竟冬日里没有这么潮湿，宗主的日子也好过一些，反而是这金陵的冬日，倒叫人觉得难熬了。
他端着的木盘子里放这些奇怪的东西，一碟子粉粉嫩嫩切成薄片的新鲜兔肉，几盘晶莹剔透的芦菔片，一盘水灵灵的菘菜，几块水嫩的豆腐，一整条切了花刀的大鱼......最吸引人眼球的是一盘青色的笋丝还有几小碟绿意盈盈的酱韭菜。
要知道冬日里，最难得一见的就是绿色的叶菜了，外头天寒地冻寸草不生，就算是达官贵人想吃些新鲜的菜也难得，一整个冬季里，除了从南边运过来的一些易保存的菘菜芦菔，基本上是见不到什么绿意的。
然而黎纲端着的盘子里却出现了不止一种不属于这个时节的蔬菜，一边的下人们也并没有露出来诧异的眼神。
还没进屋，黎纲就能听到言侯家的小侯爷言豫津跳脱的笑声：
“......这样寒冷的天，围着火炉吃蜜桔，可真是一种享受啊！”
“那你可要谢谢小南了。她今日可是特意备了好酒好菜招待你，你可不能用几个蜜桔就打发了她去。”
梅长苏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之后就是南歌的调侃：
“那可不，今天这汤我可熬了好久，保证鲜得眉毛都能掉下来！”
守在门外的下人慢慢拉开了门，黎纲带着笑走进去，把手里的木盘子放下来，看到几个人面前各放着一只精致的小炉子，上头是一口小小的铜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室内的水汽就是从这来的。
“黎舵主。”
“黎舵主好。”
萧景睿跟言豫津很有礼貌地问好，他们都是见过黎纲的，自然知道眼前这个憨厚老实的汉子，却是江左盟之中，鼎鼎大名的“八面玲珑”黎纲黎舵主。
......
......
“小南姑娘，都齐了，不够的话尽管叫人吩咐。”黎纲把木盘子放在地上，一边的言豫津探头探脑，惊喜出声：
“原是‘拨霞供’啊！！冬日里吃这个最合适了？！”
这是兔肉的一种时兴吃法，将切成片状的兔肉在热汤中涮熟，等到红色的兔肉呈现一种粉嫩的云霞颜色，就沾好酱汁，兔肉入口鲜嫩，颜色好看，这吃法也极为文雅，故而得名“拨霞拱”。
“多谢黎大叔！”
南歌笑眯眯地把那几盘小菜放在几个人面前，悄悄对他道：“黎大叔去后头用饭吧，我特意留了二十年的陈酿呢！今日我和飞流看着，你们也好松快松快呀！”
黎纲看一眼冲他点头示意的梅长苏，领了这份好意，把东西送齐以后就下去了，出门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宗主。
蒸腾的白色雾气之中，听着小南姑娘解说拨霞拱由来的梅长苏眼神温柔，神情是难得的放松，这样烟火气下的宗主，才真正有了几分身处人间的味道，黎纲才会觉得老天还是长了眼睛的。
“......宗主说的没错，有小南姑娘在，总是少不了热闹。”
黎纲慢慢说道，反应过来以后，忽然撒开腿奔向后厨，开玩笑，难得今天小南姑娘亲自下厨，二十年的桂花陈酿，怎么能错过？
......
......
南歌并没有着急下菜，而是熟练地取了勺子先盛上一碗热汤递给梅长苏，梅长苏接回来捂在手里，手心里的暖意不断朝身上扩散，他难得地眯了眯眼，有些慵懒随意地盘起了腿。
一边的飞流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吃肉，一只手举着一根筷子眨巴眨巴眼睛，刚要委屈地扁嘴，南歌就又盛了一碗热汤放在他面前，他这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
言豫津跟萧景睿也很懂品鉴美食，看南歌的动作，也学着她在自己面前的铜锅里盛出一碗汤，拨霞供自然要自己动手方得意趣啦。
微微抿了一口，只觉得鲜味直接在舌尖上炸开，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在唇舌间流转，一股热气从胃里遍布全身，暖洋洋地十分舒服。
几个人喝完以后，除了飞流和南歌没什么反应，其他三人都是微微出了一些薄汗。
“呼——爽快，真是爽快。”言豫津用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脸颊微微泛红，故意打趣南歌道：“这样的好东西如何现在才拿出来，苏兄是怕我们聘了小南姑娘去府上做厨娘不成？”
梅长苏脸上常年的苍白之色下去了一些，反而有了几分血色，他也不反驳，而是笑着道：“那若是小南愿意，我也没什么法子，我可做不了她的主。”
萧景睿想起什么，忽然打趣道：“今日有酒有肉，看来只我一个是空手上门的，下次来不带点什么，都不好意思吃苏宅的美食了。”
言豫津作怪道：“就是就是，你看我这回带了橘子，你下次来怕不是要带头整鹿来拜访苏兄，你骑射功夫那么好，我不管，我先替你答应了啊！”
“甚好甚好，冬日里下着雪在园子里烧鹿肉吃也好极了，一边赏雪一边品鉴美食，那可不是人间一大乐事？”南歌一拍巴掌乐道。
萧景睿颇为无奈地看看两个三言两语就挖了好大一个坑给他的好友，故意苦着一张脸道：“你们两个，我可没答应啊，一整头鹿我上哪里去打？”
“小孤山啊！”言豫津理所当然道：“那里虽然不是皇家猎场，但也紧挨着西城营大军驻扎的地方，寻常百姓不敢到那里打猎，说不定你还能打个熊掌回来烤呢！”
“你可真是我好兄弟啊，叫我去对付熊，你怎么不去啊？......你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萧景睿哭笑不得，对一边的南歌道：“快到年尾了，小南姑娘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同我们一道去猎场玩上一圈，总呆在金陵也有些无趣了。”
“小孤山有猎场啊——”南歌沉思片刻立刻答应了下来，对梅长苏兴奋道：“老苏，等我打一张虎皮来给你做褥子！！”
“哈哈哈哈，方才还说打熊离谱，你转头就要打一头老虎，你跟景睿两个是真不怕啊！”
言豫津往自己面前的铜锅里倒了几块豆腐，涮几片兔肉美滋滋道：“正好今年我爹要回来过年，打一张狐狸皮给他老人家做个护膝，道观阴冷，说不定他会很高兴呢！”
梅长苏慢慢咀嚼着鱼肉，想了想才道：“言侯今年回京了么？”
“是啊，我爹今年不止回家过年，还吩咐府上的人从南边买了好些蜜桔运来，苏兄你尽管吃，这一筐吃完了我再差人送过来。”
言豫津大大咧咧道。
梅长苏心中一动，想起刚刚爱吃甜食的飞流很讨厌这蜜桔，非要南歌剥皮给他吃的模样……
前些日子江左盟在金陵的眼线来报，有一批黑火药秘密进了京，那已经远远超出了用来做私炮的分量。
经查，这些黑火药最后消失在金陵城里，黎纲他们正在寻找它的下落，梅长苏却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
从南边来的蜜桔、离京十多年却忽然回京的言侯爷、跟着船从水路运进金陵的黑火药、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年底尾祭......
梅长苏脑海里一串线索被联系了起来，瞬间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是了，是言侯。
他是冲着梁帝来的。
他要弑君！
是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一向不理会家里事务的言侯，会忽然兴起买下几大船蜜桔送来金陵，那是因为要在船舱里夹带黑火药。
这么一来，蒙挚和靖王那里传来的消息也能解释的通了，言侯是言皇后兄长，他不会杀了自己的亲妹妹，所以才下药让言皇后抱恙缺席祭天。
只是这位言侯爷，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埋了这一批黑火药，梅长苏一时半会儿还推测不出来。
但饶是如此，仅仅从沾了火药味道的橘子皮里联想到这些，最终整合线索抽丝剥茧找出证据已经很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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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镜司的那位夏首尊要回京了。
金陵城里哪怕是个小孩，你问他他也能知道悬镜司的大门往哪边开。
悬镜司一直是皇帝的专属部门，专门替梁帝去查一些阴私案子或者是核查一些案情，十二年前谢玉状告赤焰军主帅林燮，以及宸王勾结大渝谋反一案，就是由如今的悬镜司首尊夏江负责核查的。
他就是梁帝手里的一把剑，梁帝目光所致，就是剑锋所指。
眼下梁帝急召夏江回京，不少人都在猜测是为了查探前头大理寺囚犯暴毙一案，可只有夏江本人知道，他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驾！！”
一匹黑马疾驰入了金陵城，片刻的功夫就停在了悬镜司门前，一道黑影像是带着风一样闪进了悬镜司，门前写着“明镜高悬”的牌匾格外引人注目。
“首尊。”
“首尊。”
悬镜司的掌镜使恭恭敬敬地行礼，夏冬和夏春作为夏江的弟子，站在最下头，抬眼满是敬重和孺慕之意。
“师父。”
“师父。”
坐在高座上的老人慢慢转过了身，灰白的头发整整齐齐梳在脑后一丝不苟，戴着掌镜使的冠帽，面色阴沉，眉眼之中带着一丝阴鸷，鹰一样的眼睛像是带着钩子，被扫到的掌镜使都纷纷低下了头。
这就是掌管悬镜司的夏江，夏首尊了。
“东儿？”
夏江低低叫道：“先随为师进宫，面见圣上。”
他眼里射出一丝精光，藏在下头的全是野心和欲望，夏江这辈子从来不信因果报应、鬼魂索命一说，所以接到梁帝密诏，第一反应不是担忧陛下安危，而是觉得抓住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叫陛下更加倚重悬镜司的大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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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啊啊啊啊，越写我越生气，梁帝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作者言侯想炸死他也是有理由的！！
作者今天应该还有一更，请无视时间线，已经被南歌崩的没眼看了哈哈！
作者谢谢这位小可爱为本书点亮了全年会员呀！！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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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谢为本书开通会员的小可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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