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观白雪（4）

聂明玦眼看着前面那道身影越来越远，一种巨大的不可置信的荒谬感油然而生，他撑着有些脱力发软的膝盖，咬咬牙还是降落在了一处小城镇，而罪魁祸首早已头也不回地向前飞去。

在聂明玦无法用肉眼捕捉的视界，一淙淙流水般的天地之气正自然而然地流经林宸的百穴、经脉、丹府，而后又自然而然地流出，就像人的呼吸一样，带走了凡人体内运作出的垢气，留下了充沛的灵力。

林宸一路御剑，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就赶回了林家村。

此时天蒙蒙亮，这座宛如桃花源一样的村庄还在沉睡，万籁俱寂，只有他自己跳动得越发不安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林宸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落在了家中的院子里，那方山水石屏被时间浸的油亮，沉默的矗立着、凝望着、守护着。

他转过石屏，见到边角磨损严重的杨木桌椅，被冷落许久的一架秋千……多到数不清的小物件，还有尚且绿意盎然的孔雀豆丛。林宸驻足片刻，匆匆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四间寝屋里只有孟诗那间还亮着灯，他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房门，聆听着屋内的动静，“父亲，是我回来了。”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缝隙中露出林烽的一只眼睛，见到真的是林宸，他眼中的警惕才稍稍消散了些，侧过身体示意他自己进屋。

林宸甫一进去就被浓重的草药味熏的想要咳嗽，但是看到昏迷不醒的孟诗和倚在床边困得一栽一栽的孟瑶，硬生生地将咳嗽吞进了肚子里。

“父亲，郎中怎么说？”林宸拾起一旁的薄毯，小心地盖在孟瑶身上，放轻了嗓音问道。

“出去说。”林烽吹灭一半的蜡烛，起身走出房间。

林宸紧随其后，将门虚虚掩上。

“说是情志不舒，气机郁滞导致气血阴阳损耗。眼下……不大好。”林烽说着攥紧了拳头。

“怎么会这么严重？”林宸的心骤然提了起来，焦虑地看了身后一眼。

“她……本来就心思敏感，来咱们这里之前就已经肝气郁结多年。所以我这几年一直想带她出去走走，她每回都不愿意，我也能理解，想着慢慢地就能好起来……”林烽话音一顿，意识到自己在孩子面前失态，连忙止住颓势，勉强笑道：“这么晚赶回来，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林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看着他忙上忙下地折腾出一碗馄饨，这才有了点落到实处的安心。

“昨天你孟娘醒过一回，说想吃馄饨。我不会这个，阿瑶就请了几个婶子一起包的，你快尝尝好不好吃？”林烽又是加陈醋又是放葱花，最后还是林宸拉住了他，人这才坐下来。

林烽仔仔细细地端详他半晌，突然开口说，“瘦了。”

林宸一时没绷住，鼻尖顿时酸了。他连忙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得更低，几乎快要泡进馄饨汤里。

“你上次说给了造谣的人一点教训，怎么后来又离开了？是不是那个人找你的麻烦？”见他眼睛红了一圈，林烽便转移话题问道。

林宸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

“没有就好……今天晚上我守夜，你回屋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换你。”

林宸没有推辞，只说：“我还是在孟娘屋里睡，有什么事您就叫我。”

“对了，”他忽然想起些什么，“父亲，我走之前看到孟娘状态好多了，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林烽提起这事就火大。

原来那个造谣的修士房里养着一个妾室，这次也跟着来了清河，说是要帮金家旁支的一个小公子抢聂氏夜猎的目标。好巧不巧，这妾室的老家就在林家村对面的小镇上，吹了枕头风才让那修士带她回家一趟，那天去林宸的及冠礼本是想看个热闹，谁知道竟然碰见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孟诗。

后来的事情林宸就知道了，那修士喝醉了，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曾是孟诗的恩客，更是把其间细节描绘的煞有介事，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但在那个修士莫名其妙失踪了之后，那名妾室惊慌失措地找到了孟诗，以为能在“老熟人”这里找到一些踪迹。

没想到一番谈话中，孟诗知道了这妾室竟然也同金氏宗主金光善有一段露水姻缘，那段时间金光善体贴温柔、一再保证要将她接到兰陵享福，谁曾想转头就把她赏给了手下做妾。

当那名妾室从荷包里取出一颗与孟诗那个一般无二的珍珠时，孟诗这才明白，自己哪是遇到了薄情郎，根本就是个玩弄她人真心、以他人苦难作乐的混账！

自此孟诗便一病不起，无法接受自己曾经的作茧自缚、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