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清白（1）

“跪下。”

林烽严厉的声音自祠堂内响起，孟瑶脚步一顿，藏在了门扉后面的阴影里，微微屏息。

到底发生了何事？哥哥怎么才说了两句话就被罚进祠堂了？

里面的声音继续传来，孟瑶挪着步子一点点凑近，将耳朵贴在了门缝处好听清楚些。

“这两年我不曾干涉过你任何决定，那是觉得你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林烽一连拍了好几下桌子，才从怒火中缓过一口气来，继续喝道：“我今天倒要问问你，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孟瑶没有听见林宸作答，显然他的这种态度更是激怒了林烽，因为紧接着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瓷器砸碎在地上的声音。

“好，我一件一件问你，你若还不说，就在祠堂里跪到你这双腿废掉为止！”

“第一桩，你这两年同那些修仙之人交往甚密，可是有进修仙界的想法？”

“是。”林宸回答地干脆利落。

“是？说说具体原因？”见他配合，林烽的语气也和缓不少。

“……做准备。”

“什么准备？”沉闷的脚步声响起又停在某处，似乎是林烽终于坐了下来，“把你想的都说出来，不要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很多。很多事情的准备。孟娘被那金家家主耽误了那么多年，险些一辈子困在那思诗轩，父亲就不想替孟娘讨个公道吗？”

孟瑶的呼吸骤然漏了一拍，他连忙捂住口鼻，生怕自己被里面的人发现，所幸他们似乎并未察觉。

祠堂内沉默了一会儿，忽有茶盏重重磕在桌上的声音，林烽冷哼一声，“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父亲不也拾起了丹铅心诀吗？”

丹铅心诀？

不及孟瑶疑惑，林烽很快就为他解答了，“……你心思细腻，我原也未想瞒你。只是你当那心诀是什么厉害秘籍吗？”

原来林烽这一支祖上曾出过修仙者，自创了一门心法名曰“丹铅”，正是从书海中悟道逍遥，可这位先祖并不算有名之辈，要知道自书中悟道的何止千千万？一个出了林家村就没人知道的普通修士罢了，只是那心法作为先祖之物保存了下来。

“正因为这心法的作用聊胜于无，所以我才要提前准备。”绕了一大圈，林宸总算说回了正题。

“你既然说了是为很多事情做打算，那这原因应该不止一条吧？”

“是。还为了村子。”

谈话还在继续。

“为了村子，是何意？”

“父亲可还记得我十七岁那年救回来的屠夫？他就是不净世的弟子，并且我猜测很有可能是受看重的嫡系弟子。他那年误入咱们村子，就是一路追赶某邪祟进入了山林。

“可是林家村灵气稀薄，已百年未曾出现过邪祟，为何偏偏这么巧，山上突然出现了一个？”

“村子虽三面环山，但挨着清河和岐山，出现邪祟也很正常……清河、岐山……你是说……”

“正如父亲所想。如今岐山温氏嚣张跋扈、恶贯满盈，早有驱赶难缠邪祟到其他地盘的先例，况且那清河不净世也不一定就是无辜之辈。只怕林家村即便不愿，也无法独善其身了。”

祠堂内一时无言。而孟瑶已经听得头晕了。

“你……你这么多心思，这么多事情，你竟、你竟全都瞒到现在？”林烽的声音有些颤抖。

“父亲言重了。这些事情不过是未雨绸缪。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好，这些事情都先不提，只说今日。你为何要去求那主持的八字断命？”

孟瑶心下一惊，将口鼻掩得更紧了。

怎么哥哥也……原来哥哥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我想退婚……”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气氛越发凝重。

孟瑶心头一颤，放下盖在脸上的手，攥紧了指尖。

林烽压着怒火质问：“退婚这等大事，你竟然自行解决？你把咱们家、你灵儿妹妹家放到哪里了？灵儿还病着，你就如此无情？”

一连三个问题压下来，即便孟瑶在门外，也感受到了压迫，但林宸的语气仍然温和。

“父亲，请您仔细看那张断命书。我生来绝妻罡，子嗣缘浅，此生本不宜成婚。如今灵儿病重，正是与我命数相克，只要解了婚约，她或许能回转过来。”

没想到哥哥给自己的断命可比他狠多了……

此刻孟瑶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快瞪出来了。

林烽气极反笑，连说了三声好，“你骗街坊们可以，你骗不了我。什么绝妻罡，你是我在山上捡回来的，哪有什么正经的生辰八字。灵儿那病来的如此蹊跷，想必也是你做的局吧？只是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主持缘何会帮你？”

“我前些天赢了他一盘棋，他答应帮我一个小忙。”

“林宸，你好大的主意！”

“父亲息怒，莫要气坏了身体。”

“你退婚的决心大，你想过灵儿没有？”林烽声音一顿，“好啊，原来是你们两个商量好的。这一唱一和不去戏曲班子可惜了！”

“此时退婚是因为我二人短时间内都不想再结亲。灵儿想把天涯海角都看一看，我则有家要顾，我不能让一个找到自己路的人陪我一起耗干一生。

“我的断命眼下应该已经传开了，由灵儿家出面解除婚约，我再赠一份厚厚的歉礼，给灵儿最大的体面。此后，她仍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至于我的婚事，便顺其自然吧。”

林烽的怒气已达到了顶峰，这会儿所有情绪忽然坠落下来，竟让他感到无奈迷茫，身体像抽干了所有力气往椅背上重重一靠。

“宸儿，你自幼聪颖，我便怕你一时心思不正走了歪路，因此待你极其严厉。可我左防右防，你如今还是心思这般重。你如何对得起我给你的字啊，林晦之！”

林宸叩首，“父亲，心思重不代表品行不端。有些事，既然我能看得明白，就没法置身事外。还请父亲息怒。”

“你……罢了。我如今而立之年还未成亲，也不好逼迫你，婚事就随你吧。至于别的事情……你自断吧。”

“多谢父亲。”

门口忽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林烽一惊，喝道：“谁在外面？”

起身正要查看，却听林宸唤道：“父亲。”

“还有何事？”

林宸起身，余光扫了门外一眼，若无其事地随口扯了几句，也就告退了。

… …

跑远的孟瑶躲进书房平复着呼吸。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