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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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羊形怪物，神情有些不屑地吐出四个字：“手下败将。”

“聪明人不会一直输，”羊形怪物张嘴，露出鲜红的獠牙，“况且，你真的觉得你上次赢了么？”

“那是自然，我将你整个军队都杀光了。”

“可是，我还活着。而且我让你的主人相信，你发了狂。他们射杀了你。你死了，我还活着。”羊形怪物睁开黄澄的眼睛，那双眼睛瞳子中，是两个黑而深邃的洞，“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合作么？”

“既然你这样与我费口舌，那么说明你还没有把握赢我。”他挑眉，猩红色的眸子里在黑夜中有些吓人，“我，还是那个战神。”

“哈哈哈哈哈。”那羊形怪物笑起来，整张脸都因为笑而裂开，张开了血盆大口，“那么，试试看咯。”

“有剑么？”他皱起眉，猩红的眸子里涌起无边的杀意。

“那边……”军师指了指那边李信的宽剑。

他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走过去双手提起剑刃。

只要触碰到刀剑，他的生命便仿佛又回到了千年以前。仿佛那厮杀声，号角声，以及飘飞的血液，穿越千年的洪流，又与他为伴了。

这把刀要比他原本的那把更沉重……当然，越沉的刀越是好刀。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

“我已经快要成为神，你只是个寄魂凡人的孤魂罢了，你拿什么和我斗？”

“呵，”他冷笑了一下，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讲的关于神女的传说，“神的手上没有鲜血。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玷污神明？”

话罢，他不再言语，提着刀，飞速朝着那羊形怪物冲过去，身形快如鬼魅。此时正是晚上，那羊形怪物似乎可以调动阴气，一团漆黑色的雾气被那羊形怪物吞吐出来，本就可见度不高的夜更加看不见了，阴风四起，阿离裹了裹衣服，眉头紧皱。

“前辈，他说的成神……是什么意思？”

军师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候，那个红发少年已经躲开了羊形怪物的攻击，近了它的身。在他落脚的地方，长出了黑色的藤蔓，一旦停留的久了便会被缠上。那藤蔓刚攀上他的腿，他便挥刀斩断，这把刀很锋利，是把好刀。只不过被藤蔓触碰到，他感觉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再看那羊头怪物可怕的在笑着的面容，仿佛在品尝美味一样。

红发少年举起刀，冲着它劈过去，随后又迅速跳开，那怪物身上被砍伤的地方，流出来黑色的血，像是漆黑的深渊。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羊形怪物还在不断变化。它后背的皮裂开，脊椎骨顺着裂开的缝隙探出来，化作一只只黑色的蛟龙。其中一只从它后背的皮中飞出来，直奔那红发少年而去。

又一只，冲着阿离和军师飞过去！

阿离连忙想躲开，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已经被黑色的藤蔓缠住了，那藤蔓很牢固，没有办法挣脱。

没有……办法了吗……

阿离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

…

“你变了。”羊形怪物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浑厚，仿佛是从地壳中传出来的。

阿离睁开眼，看见一个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红色的头发，笔直的脊梁，左边手臂被黑红色的血染成可怕的颜色，血顺着手臂淌在地上。

“从前的你可半点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你的做法应该是，全部杀光。”羊头怪物的嘴又咧开了半张脸，仿佛说到了令它兴奋的事。

“少废话。”红发少年皱着眉，抖了抖左臂。还有知觉，很疼。这就是疼痛的感觉么。

也没有很痛……吧。

那么在被那只东西咬之前，很痛啊。那是为什么呢。

失去什么的感觉？

在阿离将要被那只蛟龙接近的时候，他一下子飞速冲了过来，砍死了那只蛟龙，不过被另一只咬伤了左臂。

他转过身歪头看着这个小姑娘，挥剑斩掉了缠着她的藤蔓。

“谢谢……”阿离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手臂，“你……不要紧吧？”

“小伤而已。”他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我觉得，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对策比较好。”军师拿着自己随身带着的匕首割掉了脚上的藤蔓，走了过来。

“对策？”红发少年微微皱眉，有些不理解。

“对，你同它交手时，有发现它的弱点之类的吗？”

“嗯……”红发少年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很认真地回答道，“没有。”

“我觉得……”阿离抬起头，四周的黑雾越来越浓，月亮已经降下去，应该要天亮了，不过因为黑雾的原因，看起来同黑夜一般，黑雾中，那羊形怪物的身形渐渐模糊，唯独它那双明黄色的眼睛清晰可见，泛出光芒，“——是它的眼睛！”

“嗯？”

“你同它战斗时，在它背后的时候，没有藤蔓缠住你，而且你只要进入它的视野盲区，那蛟龙也无法追踪你……所以……它的能力来源都是有前提的，他的眼睛！”

“有些道理，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军师点了点头。

“前辈，借下你的剑和匕首好吗？”

“你要做什么？”

“我想帮他。”

“……”军师叹了口气，取下佩剑，拿出匕首，一并递给阿离。

“谢啦。”

“我本来……算了，没什么。”

“前辈，我们往前走一些。”阿离拉着军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自己有把握命中的距离，又对红发少年说道，“你吸引他的注意力，我试试能不能扎中他的眼睛。”

“这个……就叫‘配合’吗？”

“额……差不多吧。”

“原来如此，”他笑了一下，“那时候首领同我说要注意与别人的配合，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因为我自己就够了。”

“你很厉害，”阿离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我想帮你。”

“这个是叫做……‘朋友’么？”他又歪着头问。

“……嗯。”阿离微微皱眉笑了笑。

“好。”红发少年重新提起剑刃，朝着那羊形怪物冲了过去……

他在那羊形怪物面前飞跃着，阿离看准时机，将剑丢了出去。

正在半空中的红发少年听见耳边有风的声音，扭头看去，那把剑正冲着自己飞过来……

接着，一把匕首精准击中了剑柄，改变了那剑的轨迹，他甚至可以踩一下那匕首接力，跳到羊头怪物的头上。

那把剑精准地击中了羊头怪物的左眼，红发少年的力量又将已经实体化的羊形怪物扑倒在地，它被刺中的眼睛，流出如瀑布一般的黑血。

“额啊啊啊啊啊！”它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红发少年也不肯松懈，拿着剑不断地朝它眼睛扎去。

那羊头怪物悄悄转动右眼，身后的蛟龙尽数出动，直奔阿离和军师去，红发少年立刻拔出剑准备赶过去，却不料手脚都被藤蔓缠住了……

“你变了，”羊头怪物此时的样子非常吓人，满脸的黑血，张开嘴都像是危险的深渊，“你有‘心’了。”

红发少年不想同它说话，扭头朝军师和阿离看去。

就在那些黑色的蛟龙将要到达他们身边时，突然，他们身边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屏障——

黑雾在一瞬间被驱散殆尽，天空如同被撕裂一般，露出黎明的光，一下子明亮起来，黑夜一扫殆尽，绑住红发少年的藤蔓也消失了，那羊形怪物被白色的光线捆绑住，体型在一点点消退，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凄惨的叫声。

军师用胳膊微微挡住耀眼的光芒，待适应后，才缓缓放下手臂，面前出现的白色屏障和那羊头怪物的情形……

“怎么回事？”他有些不解，微微皱眉。

阿离背对着他站着。

“传说上古时期有三位大神，盘古，伏羲，女娲……

“这三位大神都是天地以百年灵气，千场浩劫为代价才孕育出来的神。可是，天地为何要耗费如此大的代价来造神呢？”

“因为天地之中出现了一个让天地都害怕的存在——祂神力强大，三位大神合力才险胜，将其封印于地界中。打开祂的封印需要大量的阴气。打开封印后，祂会借住解印人的身体重生，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成神了吧。”

阿离说完这些话后，转过身看着他，眼中闪着一种白色的光点。

她笑了。

那是怎样的笑呢？眉毛扬起，眼睛中含着深情，嘴角上扬着，但是给人一种无可奈何之感。这个历尽沧桑无可奈何的苦笑，绝对不是一个小姑娘会有的。这个笑容，与记忆中某一张熟悉的脸重合……

军师红了眼眶，张开嘴，想要喊出她的名字。

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

她笑过后，似乎没有办法再发出声音，只做了个口型。

“你呀，还是那么不让人省心。”

说完这句之后，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不出话了，苦笑着又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向后倒去……

军师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抱住她，眼泪一滴一滴地滚下来，想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口发闷，他多希望……她再睁眼时还是她……

“唔……发生什么了？”

阿离睁开眼睛，看见了哭的已经不成样子的军师，眼泪止不住的流。

“咳，没……没什么，你可能是太累了晕倒了，我扶你一下，怕你摔着。”话罢，他把阿离扶正，放开了她，擦干了眼泪。

突然，他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很坚硬的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一低头，他腰间佩戴的那块玉裂开了，有一半还掉在那边的地上，它还在继续碎裂……

他连忙跑过去捡起它，心疼地拿在手里。

玉彻底碎成了渣，一瞬间，白色的屏障也消失了，化作光尘撒在草地上，草地瞬间回春，冰雪融化，还盛开了朵朵不知名的野花。

再看那边，那羊头怪物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一具干尸留在地上。

太阳升起来了，照着大地，暖洋洋的。

军师右手握着碎玉，眼眶发红。

阿离看见，军师身边，站着一个一个年轻女子的虚影。很淡很淡，看不清脸。她背着手，踮起脚，像是青涩的小姑娘一样，在军师脸上亲了一下。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

泪水在她下巴处凝结成一滴露水，掉落下来。与此同时，她的身影消逝在晨光里。

军师伸出手，接住了那滴水。

“她来了。”

“嗯。”

“她来过了。”

“嗯……”

看着他，阿离突然觉得喉咙发堵，心里很难受。

有的人太遗憾，十年，便是半辈子。有的人太执着，有多少个十年，也只会给了一个人。

军师转过身去，握紧了手中的碎玉，和那滴水。

他的眼泪也掉下来，混在了那滴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