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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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用找个绳子把他捆起来？”军师走过来看了李信一眼，又掀开帘子。天空中一轮圆月，大抵是十五十六号了吧，是团圆的日子了。

“不必了，若是等闲的绳子困得住他，你们的人还会被他伤到么。”阿离面无表情，盯着李信看。

“……你知道什么了？”

“……这个待会儿再说。”

巫医走过来看了眼天空，“现在月还太亮，要等到云把月遮起来才好。”

“怎么说？”

“月亮相当于‘天意’的眼睛。”巫医皱起眉，好像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

……

过了一会，大概至子夜时分，厚厚的黑云将月亮的最后一丝光辉也收拢住，四周非常黑，军师去点了盏油灯，这才依稀借着光亮看见些什么。

阿离一直盯着李信。

眼皮微微颤动，但还没有睁开，先是左手手指……然后是右手，终于，眼睛睁开了……那是一双猩红色的、充满戒备的眼睛……不过倒是没有像往日般狂暴，那个人静静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坐起来，像新生儿一样，活动活动手，活动活动脚，甚至掰了掰自己的脖子。

阿离看着他，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寂静。

“你好，我叫公孙离。”

那家伙一下子戒备起来，皱着眉盯着她。

“我没有恶意的。”阿离微笑了一下。

他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估计是太久没有说过话忘记了怎样发声，把手摁在喉咙上试了一会，才勉强吐出几个字：“我…活…着……”

阿离看着他，没有接话。

“这……是……哪……？”

“这里……在长城外围，具体的……额，你问他吧，我也不太清楚。”阿离指了指一旁的军师。

军师表情凝重，愣了一下。

不是，这丫头还真跟没事一样跟他聊上了啊？！

“那你……告诉我……这是哪。”这下说话倒是利索了不少，一双猩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那边的军师。

“嗓子有点干吗？我去给你弄点水来。”阿离站起来走到外面去，阿离从未见过这样黑的夜晚，不透一丝光亮，周围除了他们在的帐房也没有点灯的。

阿离长舒了一口气，走到水缸前踮起脚拿水瓢舀了水。

非常小心地将水递到那人面前，那人捧着水瓢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阿离看着他愣了一下。

是啊，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活着。

人活着，有心脏在胸口跳动，有温热的血，有各种情绪，有一张脸可以做出任何表情，有可以品尝美味的嘴，有爱着的或讨厌的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对吧。等到轮回过后前尘相忘，曾经爱着的人们……

谁又会认识谁呢。

可是，爱就会这样消失吗？像指间的沙土一样……散在风里。

“你……怎么了？”他放下水瓢，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姑娘。

为什么说她奇怪呢？大概是因为她是第一个主动跟他搭话的人吧。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她是第一个。

“没，没怎么。”阿离摇了摇头，暗暗告诉自己还不到掉以轻心的时候。

他又歪着头瞅了一会阿离。

阿离轻咳了一下，“对了，你还没说谢谢呢。”

“谢……谢？为什么？”

“这是基本礼貌啊。”

“礼貌……是什么东西。”

阿离跟军师交换了一下眼神眼神，军师已经大概摸清了这家伙生前的情况。

阿离又看向一边的巫医，那巫医却在出神。

军师是知道一些关于这片草原的事的。在很久远的上古时期，那时候，这是一片古战场。

那时候，蛮荒部族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训练士兵，那些士兵从小便被作为兵器培养，一生只知战斗。

其中，有记载的，一个其中的佼佼者。

据记载，那个人一头红发，眼睛像野兽一样，作战能力非常强。几乎战无不胜。在当时被誉为战神。

不过，几乎不是绝对，他也终究是死去了。他死后，便发生了大规模的士兵叛乱，蛮荒势力破灭。后面的记载很模糊。

不过……李信身体里的那个魂……不该是这样吧。也许，他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军师摸了摸下巴。

他对他们的防备心不强。

“手伸出来？”阿离伸出手。

“干嘛。”

“这叫握手，是一种表达友好的方式。”

“友好？”他将信将疑的伸手上去。

“好了，那我现在是‘友好’的了？”他很不熟练地挤出一个笑，说话倒是越来越利索了。

阿离注意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李信的身体在发生变化。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甚至看起来有些凶狠。他的头发逐渐变成猩红色。甚至手臂上开始出现奇怪的纹理。

阿离回过神来，撞上他的目光，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突然，他捂着头惨叫起来：“呃啊啊啊啊……啊！”看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捂着头缩在地上。

“好痛……救我……”他看向阿离，猩红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甚至还有一些冷意。

那猩红色在不断加重。

阿离走到他身畔蹲下，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本来阿离的手很凉了，不过此刻，李信身体的体温更凉……不像是活人的温度。阿离微微皱眉，凝着那张虽然熟悉却越变越陌生的脸，勉强挤出一个笑。

“不要怕。无论怎样，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

“阿离，退后。危险。”巫医警告道，“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那个。”

阿离收回手，担忧地又看了一眼在地上挣扎的李信，默默跟他拉开了距离。

突然，营帐里的灯灭了。

不知为什么，四周更黑了。

漆黑一片。静得窒息。

等到眼睛适应了漆黑，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阿离依稀看见四周，看见旁边的军师和巫医。再看看地上的李信。

他不动了。

头发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