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魏无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舞阳姑苏蓝氏的营帐里了。

朴素而整洁的大帐里安安静静的，充斥着浓重的药味儿，身上的伤经过细致的包扎处理慢慢开始愈合，看这伤口的状况魏无羡估计自己至少睡了四五天。

心里还惦记着蓝忘机的状况，魏无羡急忙从榻上起身，却不想因为长时间的躺卧，血液不通，引起一阵剧烈的眩晕，只得闭着眼，倚着床沿缓一会儿。

“魏公子醒了？”

来人的声音如春风般温柔和煦，即使是行军在外，也是衣冠整洁，全身上下无处不妥帖规整，但看在魏无羡眼里，却不知为何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憔悴。

“泽芜君，蓝湛呢？蓝湛怎么样了？醒了没有？”

蓝曦臣避开魏无羡过分灼热的目光，艰难开口，“忘机他……”

魏无羡见蓝曦臣这副模样，登时急了：“蓝湛他怎么了？是不是伤口不好治？”

“忘机伤处大体是无碍，只是他似是魇住了，情况不太好。”

“唤不醒吗？”魏无羡说出口才发现自己问出的问题有多愚蠢，要是唤的醒，还急什么。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瞒着魏公子了，忘机他的梦魇非同寻常，应是与你有关，除你之外，无人能解。”蓝曦臣向魏无羡深深一礼，“还请魏公子助忘机一力，摆脱梦魇，涣，不胜感激。”

魏无羡被蓝曦臣郑重的态度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是哪里不对。蓝曦臣是世家公子之首，清煦温雅，款款温柔，只是如今，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显然是连着几夜没睡好了。射日之征本就辛苦，蓝忘机又与他一同东奔西走，不能替蓝曦臣分担，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却是一身重伤，还困于梦魇不得摆脱，自然是雪上加霜。“泽芜君，你不要这样，蓝湛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是我感激不尽，无以为报才对。他这样我有很大的责任，帮他是应该的。蓝湛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如此，便有劳魏公子了。”蓝曦臣眼中飞快的闪过一道暗色，忘机，你拜托的，兄长都替你做好了，如今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兄长帮不上忙，便也只能靠你自己了，只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

前一日。

蓝忘机从昏迷中转醒，虽然他身上的伤要比魏无羡重得多，但胜在灵力深厚，恢复能力也要强上不少。正要去找魏无羡，却在踏出营帐的瞬间遇上了刚刚处理完事情来看他的蓝曦臣。

“兄长，魏婴如何？”

“魏公子尚未醒来，不过听医师说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了。忘机你刚醒，先吃些东西垫一垫，伤也好得快些。”对于蓝忘机一醒来就去找魏无羡这件事他一点也不惊。以忘机如今的修为，能将他伤成这样的人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显然是在泾源时遇上了不小麻烦。可问题是修为甚高的蓝忘机伤的极重，相对弱些的魏无羡的情况却没那么糟，再结合魏无羡手上的抹额，他都不用猜就知道蓝忘机这身伤是怎么来的。

蓝忘机沉默一会儿，答应了。

蓝曦臣亲自去取了食盒，看着蓝忘机吃完，才开口，“忘机可是有事要对兄长交代？”

“蓝氏门生里有温家的细作。”

“什么？”蓝曦臣震惊。如果是这样，那这次蓝忘机和魏无羡遇险便不是意外了。而是有人故意将两人的行踪透露给了温氏的人，对方有备而来，他们两人却全然不知，其中的惊险岂是可以凭空想象的。片刻，蓝曦臣便冷静下来，在脑中仔细过了一遍最近行动有异的蓝氏门生，最终锁定了一人。

“兄长可是心中有了人选。”

话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十足十的肯定。蓝忘机知道他这个兄长其实并不如面上显得那般简单，只是有时太容易轻信他所认定的人。这原是很好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有这般品质，往往也能换来别人的真心以待，但凡是总有例外，比如前世的金光瑶。

“此人可是苏涉？”

蓝忘机微微点头。

原本他是想放一放，在射日之征里寻个借口将苏涉无声无息的处理掉，左右战争残酷，死个人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但他没想到这个决定却差点害死了魏婴！他小心翼翼护在心尖上，舍不得让他受半点委屈的人，苏涉他怎么敢！要不是他如今身上有伤不方便，他一定亲自出手了结了他。

“你且安心养伤，此事交给兄长便是。”蓝曦臣顿了顿

，斟酌了一下：“那日救你与魏公子的是何人，忘机可认识？”

见蓝忘机迟疑，又急忙道：“忘机，若你不便说，那就当兄长没问，总之是友非敌，忘机在外有其余可信之人，多分保障也是好的，兄长也可安心些。只不过那日我和族老赶到时，那些人似是刻意避开了，如此救命大恩，总要谢过人家。”

“无事，忘机对兄长没什么不可说的。那些是岐山附近埋下的暗线，平日里就在城里换做百姓模样，做些生意过活。”蓝忘机微微汗颜，他迟疑不是因为不能说，只是他一向不善言辞，这件事情有些复杂，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实在不知如何开口罢了。况且，他本就有意让兄长得知，以免日后有心人借此挑拨，他和蓝曦臣虽不会放在心上，但听着终究应隔。

“原来如此，那忘机日后注意莫要亏待了人家。”蓝曦臣心中一松，如果蓝忘机不打算说，他也不会再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方便为外人道的秘密，他理解，也赞同，但当自己真要成为那“外人”的时候，总归还是有点难过。

蓝忘机垂眸盯着面前的茶盏，“兄长，忘机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只要是兄长能做到的，便一定助你。”

“兄长，我想与魏婴共情。”

“共情？”蓝曦臣微微皱眉，他自诩涉猎广泛，只是这共情一束实在是闻所未闻。

蓝忘机道：“即以自身为媒介，闻之所闻，观之所观，感之所感，是谓共情。”

“此法可有禁忌？”蓝曦臣眉头皱的愈发厉害，如果他的感觉没有错，这所谓的共情之术似乎有些邪门，且并非玄门正道所创术法。

“需一位监督人，以防施术者沉溺其中无法脱身。”

他也不想在魏婴受伤之时共情施术，但是在是毫无办法。

当年魏婴自创共情施术对象并非活人，如今他虽对此术进行改进，但还是有些缺陷。共情施展之时的交流媒介为施术者与中术者的魂魄，故而只能乘着魏婴受伤或身体虚弱时进行，以减小反噬的风险。

“忘机，此术风险甚大，你……”

蓝忘机波澜不惊，清浅的眸子绽出执拗的光芒：“兄长，我意已决。”

蓝曦臣长叹一声，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蓝忘机的固执了，这人看着冷冷清清，要是真倔起来，莫说十头牛，就是一百头也是不管用的。与其他再去找别人做这监督者，不如他自己来，至少万一出了什么状况，还有他可以顶一阵。“罢了，我依你便是，不过你要答应兄长万事小心，人好好的才最要紧，实在不行，以后日子还长，不愁没机会。”

“多谢兄长。”

“你啊，下次给我省点心就算谢谢我了。”蓝曦臣无奈，“今日不早了，你好生歇息，养足精神，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忘机明白。”

蓝曦臣收敛神色，对着魏无羡微微一笑，“魏公子请随我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