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里,易格敲键盘:“我还没给叔叔道别。”
“哎,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家住哪?”
易格敲了个地址,尹赞拿出手机导航。
半个小时的路程,易格也不方便打扰人开车,安静地看风景。
熄火,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下车。
易格疑惑,敲键盘:“你怎么了?”
尹赞忸怩,支支吾吾不开口说话,这大家都懂的,怎么好意思说呢?
敲键盘:“是给我爸妈的吗?”
小哑巴也懂,尹赞点点头,“俊女婿,也得见见公婆。”
易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上楼。
易濡和罗彤都认识尹赞,乐呵呵地招待,问两人这三天的游玩。
“开心得紧,特别是易格,招人喜欢。”尹赞大夸。
罗彤很是满意那对小喜鹊,给他添了茶水:“时间都这么晚了,家住得挺远,要不留下来?”
尹赞故作矜持,出声询问易格的意见。
易格脑子一直不清醒,特别是听到尹赞那句见公婆的话,完全没听进其他的话。
他倏地站起身,打手势:“我的画忘在车上,现在去拿。”
两位长辈一愣,点点头。
“小哑巴,你还有什么画我怎么不知道?”尹赞跟在他身后。
走在前面的易格转过身,敲键盘:“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是要公开了呀?
“这...什么关系的,我...又不好说,你你你突然说这个,让...让人怪...”他声音越来越小,让人怪难为情的。
易格紧绷着脸,直直看向他。
尹赞懵了:“怎么脸色都变了?就...就是情侣关系呐。”
见人低头打字,他拍拍人的肩继续开口。
“我知道你暂时不想公开,都依你,晚上风大,早点上去休息,好好睡...一觉。”
手机屏幕伸在他面前:“你误会了。”
尹赞面色微沉:“误会?”
易格忙敲着键盘:“只是很亲近的好朋...”
手机一把被抢过,“你现在给我讲什么好朋友?不讽刺吗?”
他脸色很是难看,敢情全是他在自作多情被耍得团团转?
易格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不慌不忙打手语:“没有其他意思,是真的很喜欢你。”
尹赞冷笑不止:“全世界的人就没有你讨厌的吧?你只是哑巴,不傻,张口闭口就是喜欢谁,都上大学了连这些都分不清吗?”
黑夜无声,风轻轻刮着,白织的路灯照得人心凉。
尹赞心里难过不好受,嘴上不饶人:“你他妈见过谁亲嘴和睡觉,还是朋友的?你是不是随便找个人都这样?”
他红了眼,都主动亲脸,还扯朋友,真是太坏了。
可笑他还满心欢喜,处处为人的处境着想,担心人穿得暖不暖、吃得饱不饱、睡得香不香。
尹赞觉得这辈子的自尊都丢完了,全权就当他自作多情。
“怪我想多,以后就简简单单的康复训练,别扯什么其他的。”
他开车回了家,衣服没换也没洗漱,倒床就睡。
易格上了楼,碰上两位长辈的视线,打个手势就回房休息。
画架上的画,画里的人还看着他,明天就该去报名交画了。
心里也难受,尹赞没说错,他不傻。
两人康复训练过程中,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尹赞只会说几句简洁的语句,叮嘱的话也是像机械一般,糖也没有了。
就像大一时易格初次来康复训练一样,那时的尹赞话也少,不过至少是对待病人柔柔和和的。
易格好几次踌躇,人比他离开得还快,连感谢纸条都没等,直接走了。
即将步入大四的易格更忙,开始管理自己的作品集,人生的导轨似乎正常了,他依稀能说几个简单的嗯啊哦的单音节。
那段小插曲只像是电影里见过的一般,不过尹赞心里一直梗着,倒也不痛不痒。
林涵拿着放大镜在画上盯了半天,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老尹,你看看这是不是我眼花了?”
尹煊透过灯光,依稀能见到字迹工整的几排字。
“恐怕不是。”
“老尹,但我看儿子也没之前那么开心,话少了。”林涵叹了口气。
一到家就回房,吃完饭就回房,做多在客厅倒杯水。
尹煊敲敲门,托盘上放了三杯茶。
“这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限量星球杯吗?”把杯子放在桌边。
尹赞看都没看一眼:“不喜欢。”
“小易的画,我劝了许久,你妈才松口的。”尹煊拍拍他的背。
“我不搞艺术。”尹赞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决明子茶。
尹煊也不卖关子,拿过他正在写的报告,直接开口:“你和小易分手了?”
尹赞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差点全落身上。
“爸,您说话差点烫死我。”
示意请快走吧。
尹煊了然于心,但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说敬语了?
尹赞苦笑不得,人家压根没当谈恋爱,他又何必念念不忘。
“我看你还喜欢着呢。”他爸分析得头头是道。
“没有,不早了我困。”
尹煊坐在他身旁,递给他一杯咖啡:“喝点就不困了。”
“爸。”
把这个丑杯子拿走,他不喜欢。
“都二十六的人了,对口不对心吗?”
“爸。”
把这句话收回,他不喜欢。
尹煊放下报告,拿起画和杯子,走了。
“爸。”
把杯子和画放下,说了送就要做到。
易格接连两天请假都没来,第三天才现身。
“吃辣了?”
人面色憔悴,嗓子发炎,红肿不堪,恐怕还有几缕血丝。
他摇摇头,尹赞也没继续追问,简单开了点消炎药,叮嘱和食用方法都写在纸上。
见他要走,易格拉住白大褂,动动嘴唇。
“谢...”声音嘶哑。
尹赞最不想听他说这个字,当没听见,整理好白大褂走了。
易格回了家,罗彤见他这幅样子,急得不行。
“小易,哪里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又连忙给易濡发信息。
他喝着汤招招手,咽一口嗓子眼儿都疼,肚子没填饱就回了房。
罗彤敲敲门,在门外关心道:“小易,这两天没回家,是在画室睡的吗?”
易格开了门,打字:“罗姨,别担心,要期末了学校里很忙,以后每天都会回家的。”
这么多年,他还是当着罗彤的面叫不出一句妈。
六岁开始,没有人劝说他别想安孜,但心里时常自我安慰,就当是安孜狠心,没了那母子缘分。
但那一句妈妈能轻轻松松朝安孜喊出,罗彤却不行,并不是谁好谁坏的缘故。
易格趴在洗手池前猛咳不止,尹赞跟在后面,听得难受。
“再这样下去,康复只能暂停,得做手术。”
他特别好奇,这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情况明明在好转,突然变坏许多。
“你的一些事我有权利知道,耽误了训练责任会在我身上,实在不行你告诉院长,不然我会被辞退的,以后没有病人来找我康复。”
易格顺了呼吸,整个人平复下来,看着他不语。
“我是为工作着想,不然...”
易格手撑在瓷砖上,踮脚轻轻吻住唇。
尹赞推开他,一个眼神都不给,转身直接回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敲响,尹赞应了声。
关上门,垂头站在门边。
“有事?”不抬头也知道是谁。
一张纸条摆入他眼:“尹医生,陪我去看画展。”
“我没空。”
一张纸条:“我请你。”
尹赞不耐烦抬头:“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我...我有空。”
那张脸消瘦不少,面色苍白无力,因为猛烈的咳嗽眼圈还泛红。
不过乌黑的眸子一亮,他还是无法拒绝,硬生生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