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篇 王二爷谈鬼

我们村的王二爷今年八十多岁了，依然耳聪目明。这王二爷是经历了几个时代的人了，说起稀奇古怪的事儿来，那真叫人一愣一愣的。下面就是他说的几个故事——

1.讨口封

我三十多岁的时候是个劳模，天天早起晚归地在生产队里劳动，经常是人们都走光了我还没收工。

这天，我往地里挑粪回来晚了，天已傍黑。我挑着挑筐急匆匆往回赶，四周静悄悄的，连一个活物都看不到。

这时候，在前面的道上影影绰绰跳出来一个东西，活像个小毛头小孩儿。我心里说，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晚了咋还不回家呀？我走近了一看，奇怪呀，这孩子怎么古古怪怪的，他不好好地走路，倒退着往后蹦。我朝前走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总跟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乐了，以为是谁家的孩子在跟我闹着玩呢。我瞪大了眼，仔细一看，不对呀，只见他一张毛茸茸的脑袋上顶着一摊牛类，五官模糊不清。这时，就听见他说：“喂，你看我像人吗？”是个孩子的声音。

我端详着他，觉得又像又不像。想说它像人，可它又不是人样儿，毛乎乎的，还顶着一摊牛粪，再说人哪有倒退着走路的；说它不像人吧，它长得跟人又差不多，什么都全乎儿，还会说人话。我的脑子里一激灵，想起老人们说过的一些精灵古怪的事情。一些精怪都想变成人，跟人讨口封，你一旦说出它们像人，它们马上就变成人了，然后就开始祸害人了。

我往前走着，不搭理它，心里想着对付它的办法。

它又问我：“你说我像人，你要啥我就给你啥，叫你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看，我可以叫你的粪筐里装满粪。”说着，我就觉得肩膀一沉，果然两个筐里都是上好的牛粪，都冒了尖。它说：“你说，我像人吗？”

我还是不言声，它马上又给我变出许多的东西来，有手巾、鞋子、衣帽等，看来这家伙确实有了道行。

我暗暗运足了力气，瞄准了它，突然抽掉扁担，抡起来朝着它打了过去，同时大声喊：“我看你像个王八蛋！”

那东西还没等我的扁担打到，就“哧溜儿”一声，化作一溜火星子不见了。

别看咱这吃五谷杂粮的嘴不值钱，有时候对那些精灵古怪的玩意儿可中用啦！假如你把他变成了人的话，它祸害起人来可就难办啦！

2、与鬼同路

那一年，我在村里管着机井，给人们浇麦子。

那天，我在家吃了口晚饭，赶紧往洼里赶，因为机井还开着呢，水浇多了就会从地里流到沟里。

我急火火出了村，正好碰见了牛子。只见他扛着一把薄锨去浇地。我记得好像是轮到他家浇地了。他喊我一声：“二叔，去看井呀？”

我说：“是呀。你也去浇地？咱俩正好同路。”

牛子凑到我的跟前说：“二叔，俺跟您说个亨。”

我说：“有啥事就说呗！”

牛子说：“村长又打上俺媳妇的主意了。”

我心里一愣，想，村长在村里的女人好多，怎么又打上了牛子媳妇的坏主意？

我说：“你不用怕，告诉你媳妇狠狠治他一次，下次他就不敢了。”

牛子说：“俺媳妇怕他，俺也怕他……”

我说：“那，你就去告他！”

牛子说：“俺媳妇怕把自个儿的名声弄臭呀。二叔，俺就把这事托付给您了，您想个法儿吧！”

牛子是村里最老实的孩子，我亲口答应了他。

这时，我俩都快到了机井那里，牛子说：“二叔，我到地方了。”说完，牛子飘飘荡荡地拐到了一个岔道上。

一路上我迷迷糊糊的，这时脑子一下子清醒了，牛子去的地方是咱们村的墓地呀！牛子他……他不是因为跟村长闹矛盾喝农药死了吗？

我大喊了一声“娘吔——”，朝着机井那里撒腿就跑。那里有电灯，鬼是怕光亮的。

事后，我真的打听到，村长果然老是往牛子守寡的媳妇那里跑。

一天夜里，牛子给我托来了一个梦，他说：“二叔，我告诉您的事情您怎么还没办呀？现在，我只好自个儿来办了。我偷偷查了村长的寿命，他的阳寿还有好多年，我实在不想祸害性命，可我又不能眼看着我的媳妇受这个畜生的侮辱呀！”

第二天，传来了村长的死讯，是心脏病发作，可村长并没有这种病史呀！

过后，我到牛子的坟前化了纸，我把自个的心里话都对牛子说了。其实，我也是怕村长呀，总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因为我还要求村长给批一块宅基呢。

这时，响晴的天，突然刮来一阵旋风，把烧纸给吹得飞走了。我知道是牛子怪我了，他不要我的这份心意……

3、贪碱

我60岁那年才出天花，那还不等于死了一遭呀！俺整天迷迷瞪瞪，就跟在梦里一个样子。

昏昏沉沉的俺不知道天黑天亮，除了进出的一口气，几乎跟死人差不多。

我糊里糊涂地跟乡长坐在了一辆漂亮的大骡马车上，车上除了俺和乡长以外，还有好多人，车辕上坐满吹鼓手，在吹吹打打。我看见乡长穿着一件花袍子，紧裹着他那肥胖的身子，显得不伦不类的，样子很好笑。

我问乡长：“你这是到哪里去呀？”

乡长说：“有一个朋友，邀请我去喝酒，要是不去的话，朋友就会好没面子，没法子呀！”

乡长是个贪杯的人，谁不知道他的外号叫“不倒翁”？那年，他来到咱村督促村民种蒜薹，村人都知道这是个“瞎轰隆”，想灌醉他，大伙儿就推荐我去陪酒。你们知道我有“酒漏”，喝的酒都会在腋窝里流出来。我就在腋窝里塞进两条毛巾，陪着他喝酒。转眼4瓶子酒喝光，我偷着到外面拧毛巾，回来看见乡长正在偷喝我的酒，我从此服了乡长。

说着话，骡马车停在了一座城门口，我看见门楼子上写着两个字：贪城。

乡长说：“我到了，王二呀，你跟我去喝两口吧？”他说着，就伸手拉我下车。

我透过城门洞子，看见城里都是穿着绫罗绸缎、大腹便便的人，跟乡长相差无几。我感到有点不对劲，就说：“乡长，我就不去啦，您喝好呀！”

我朝乡长摆了摆手，骡马车又朝前走了。

走了不知道多远，我也不知道这车要往哪里走，车上的人下去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连吹鼓手都突然不见了影子。四周混混沌沌，前面没有了路，骡马车飞快地朝着一处悬崖冲去，我大喊了一声，把自个吓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病好了以后，正好赶上我们家的老母猪下了一窝崽子。

这时，我听说乡长就在前几天上吊死了，他是花钱买的官，当上官后，就想尽快捞回成本，案子被人告发了，他自个儿上吊了。

猪崽里只有一头花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我端详来端详去的，总觉得蹊跷，好像在哪里见过它。那眼神，那身花色，总是叫我想起一个人来。我一叫它，它就赶紧地跑过来，笑眯眯地望着我，一副想跟我说话的样子。

这一窝猪崽就数它贪吃，长得好肥好肥，让我们全家过了一个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