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性娘子

娘子不必太烈性，卑人言来你是听。

赵屠二家有仇恨，三百余口命赴幽冥。

我与那公孙杵臼把计定，他舍命来你我舍亲生。

舍子搭救忠良后，老天爷不绝我的后代根。

你今舍了亲生子，来年必定降麒麟。

千言万语她不肯，不舍娇儿难救孤身，

无奈何我只得双膝跪，哀求娘子舍亲生。

——京剧《搜孤救孤》

时针一点一点地在表盘上划过，东边的太阳悄悄地西落，影子也慢慢地淹没了栾云平和九瑜的相片。

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大门。

咔嚓。

门开了。

如疾风而过，一双宽大臂膀紧紧地将九瑜抱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栾云平仿佛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只是在一味地道歉。

九瑜等感受到栾云平身上的汗，他一定是一路赶回来的，她明白。

“出去。”

栾云平楞了，但是他还是倔强地抱着九瑜，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出去。”

九瑜又重复了一边。

“小俞，你听我解释……我……”

“出去。”

栾云平终于缓缓松开九瑜，起身，看着蜷缩地像个小孩子的九瑜，转身向大门走去，又回过头，眼睛瞥向餐桌上还没有收拾的一桶桶泡面，又看看那可怜的人儿，扭过头去，颤抖地双手缓缓扭转门把，几滴泪珠落在门把上。关门。

就在门关上的瞬间，一个玻璃杯砸在了门上。

栾云平离开后，这个屋子又只剩下了九瑜一个人，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声环绕。

站在门外的栾云平听见屋里传来的痛心的哭声，也只能咬住唇陪着九瑜无声的哭泣。

叮。

打开手机。

栾云平收到了来自师父的信息。

——师父：回来了吗？来家吧。

踏进玫瑰园，栾云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害怕，这是栾云平从未感觉到的，没有了曾经的坦然和从容。

“娘子不必太烈性，卑人言来你是听……”

果然，师父又在听戏。

“来了啊。”

“恩。”

栾云平站在一旁，不敢向前，两只手也无处安放，就像一个等待父亲责罚的小孩子。这大概是栾云平第一次体会到其他师兄弟那种畏惧。

“阿栾啊，听出来这出是什么戏吗？”

栾云平有些蒙，但依旧乖乖地回答了，“《搜孤救孤》。”

“那你对这句‘娘子不必太烈性，卑人言来你是听’什么看法。”

栾云平喜欢听戏不假，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深入地去解析这些已经被传唱千万遍的唱词。

“你觉得程婴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栾云平回答不上来。

“程婴对自己的妻子说：人道妇人心肠狠，狠毒毒不过你妇人的心。这位‘烈性’女子虽然被历史遗忘，在当时是一位不守‘妇道’的女子，但是她绝对是一位思想先进、用于反抗的女子。明白吗？”

栾云平懵懵懂懂的地点点头。

“行，回去吧，少爷。”

“啊？”

“回去，想明白了，再来吧。”

这一天，栾云平都在悲伤和费解的交织中，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局势，更不知道该如何帮九瑜化解，曾经临危不惧的总队长，现在也变得畏手畏脚了，而师父的话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程妻，程妻……

梦里……

“娘子不必太烈性，卑人言来你是听……”

“你要跪来只管跪，叫我舍子万不能。”

栾云平抬头一看，眼前的程妻正是九瑜！

惊醒。

一身冷汗。

栾云平似乎有点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麒麟剧社：《穆桂英挂帅》主演：陶阳 高九瑜 等。

麒麟剧社新官宣的节目单，着实引来不少粉丝和路人关注。不少网友很惊讶九瑜竟然会在麒麟剧社演出，也有不少继续冷嘲热讽的黑子。然而，这一些九瑜都没有时间去在意。

那天，栾云平走后，九瑜也被师父叫到家里去，依然是说戏，从《搜孤救孤》到《杨门女将》再到《穆桂英挂帅》，看似说的是戏中人，实则说的是九瑜。

麒麟剧社，观众是满坑满谷。有捧的，有来看笑话的，有来挖黑料的。

不管怎样，这是师父为九瑜安排的机会，也经历了紧锣密鼓的排练，自打九瑜被全网黑后，九瑜就告别了《相声新秀》的录制，也停了小园子的演出，所以九瑜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京剧排练上，而这次也是九瑜绝对不可放弃的机会。

大幕拉开，好戏上演。

陶阳的表演自然不必说，满堂彩。

等到九瑜上场，标准的梅派唱腔，惊艳了台下的观众。

金殿告急，教子惊变，杨府议事，姐弟进京，校场比武。

一直到捧印挂帅。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

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

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番王小丑何足论，

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台下掌声雷动。

侧幕的师父终于会心一笑。

台下的栾云平看着台上的“穆桂英”，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终于也明白了师父那些话的意思。

可能现在的这个社会与曾经的时代一样，依然保持着那些对女性固有的偏见，而九瑜就是那种烈性女子，誓死不与这顽固的社会妥协。这些栾云平之前从未切实的明白，而这次，在师父的提点下，他终于参透了。只要明白了这些，那，他与九瑜之间的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返场。

台下的观众热烈异常，看到了一个真真切切的“穆桂英”站在台上。谁说女子不如男，九瑜用自己切切实实的实力证明自己，而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