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辫儿,来,到妈妈这来,你看啊,这是隔壁奶奶给你做的小褂子,好看不啦”?
在张云雷的记忆里,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穿着旗袍,指甲永远涂着鲜艳的颜色,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做什么事都慢慢的,说起话来也轻轻的。
可是妈妈的打扮和这个脏脏的胡同格格不入,里面的人都穿着烂衣服,每天早上都咋咋呼呼的,为了一两根菜叶平时聊的再好的两人也吵的不可开交,赢的那个还不好意思的用黑黑的手拢拢耳边油腻的头发。
“侠侠侬啊”。这是这个胡同里女人的最后温柔。
张云雷的妈妈不一样,她踩着高跟鞋穿梭在脏乱的街里,她不理会别人在背后的指点,也不在意买菜时男人炙热的目光,她好像不属于这,好像这里就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张云雷套上小褂子,拽拽干净的袖口,看着妈妈笑靥如花,他好像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在妈妈出门买菜的时候,他就搬着小凳子爬到衣柜前拽妈妈的旗袍,好几次被发现。
因为张妈妈的原因小孩不愿意和张云雷玩,他也不在意,他一个人在角落里数蚂蚁,最近好像人都少了,妈妈也不出门了,那些嚼舌根的老女人们只能说说旧事。
“来,过来,妈妈告诉你,辫儿啊,这个世界很多人都和外面的人一样闲的,你不要在意,因为他们就太苦了,见不得别人好,爸爸是被他们说没的,妈妈也是,你只要记得这个,以后自己护着自己啊”。可是张云雷还太小了,他不知道妈妈什么意思。
妈妈没了,在雨天,血随着雨水冲到下水道,一点痕迹也没有。
妈妈也是骄傲的,她收拾的干干净净,用刮头的刀子割破了手腕,胡同两旁的人想看又不敢出来,只能开个窗开个门缝偷偷听,张云雷拿着妈妈最后交给她的旗袍,跟着抬着尸体的人走,走到街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那些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冷漠的,都是肮脏的,他们要在这个胡同里过一辈子,不舍得分给他人半点的关心和热情。
清河街口有个美人,美得看你一眼都让人忘不了,多少男人挤破头想看一看,又被自家的媳妇扯着耳朵揪回去,那些女人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无非就是一些下贱的难听话。
张云雷把手里的口红纸放下,又拨弄拨弄头发,把门打开,门外的男人跌了进去,抬头看到张云雷白嫩的大腿流口水。
“哟,王婶啊,男人嘛,谁会喜欢比他还粗壮的,陈姨,侬也不要骂人啦,自己看看自己也是噶难看的呀”。张云雷语气轻柔的怼回去,他和母亲不一样,不能一开始就给这些人欺负的机会,那几个女人听的脸色一阵难看拽着自家男人就走了,嘴里还不得空,“我在听到谁骂,明天就和她男人睡”。
门口又恢复正常,张云雷退一步进屋把门关上,在这里没有人是无辜的,要想漂漂亮亮的活着就必须告诉他们自己是个狠角。
十年前小胡同里一个女人穿着旗袍高雅的买菜。
十年后清河街一个“女人”穿着旗袍高傲的摇曳。
张云雷不是没想过以男人的身份活着,可是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罢了,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终究要看着皮囊活命的呀。
“哟,杨家小子,又来了,不怕你爹今天放狗咬你啊”。张云雷靠在门上看着已经来了一个星期什么也不说的杨九郎,不例外,最后的结局就是被他爹牵着狗赶回去。
“你看什么,没见过女人啊”。张云雷吹吹刚染的指甲,不好,染出去了。
“你不是女人”。
张云雷抬起头,眼里没有惊讶就是平静的把另外一只手接着染指甲。
“你不是女人,你是男人”。
“你怎么不依不饶啊”。该死的小眼睛,这个手也没有染好。
这一切都源于那天张云雷喝醉了走到路口尿憋了,也忘了,就把旗袍掀起来解决了,一回头就看到被赶出来的杨九郎冲他笑。
“那你要告诉别人吗”?
“不说的,我不说,但是……”。
“但是什么啊”。
“你跟我睡觉”。
“我都不是女人,还睡什么觉”?
“就是要睡觉”。
“那你去告诉别人吧”。
“不说不说,我护着你”。
张云雷看着杨九郎,就像多年前母亲告诉他护着自己的样子,一样让人心堵,真够烦人的。
“下周这个时候来吧”。张云雷起身把凳子踢翻,不耐烦的看着杨九郎。
“我来”。
“还不走,你爹来了”。
“我一定来,等我”。
这一周张云雷的心神不宁的,心里期待又紧张,啐了口痰,把衣柜打开,看着里面一水的旗袍咬了咬牙把边上那件拿出来了。
“来的够准啊,不怕你爹啊”?
“不怕”。
“进来吧”。
“你今天真好看”。
“好看吗”?
今天张云雷穿着母亲留给他的旗袍。已经旧了,样子还在,压在柜子里没有一丝褶皱。
“爽吗”?
“嗯”
“和男人睡也爽啊”张云雷靠在床头吸烟。
“能给我吸一口吗”?
张云雷把烟递过去,“你叫嘛呀”?
“你是天津人”?
“嗯”。
“我以为你是上海人呢”。
“问你话,叫嘛”。张云雷拿脚踢踢杨九郎的腿肚。
“杨九郎”。
后来半个月张云雷没有看见杨九郎。
“小孟去哪啊”。张云雷和旁边住的人打招呼,小孟长的白白的,讨人喜欢。
“嘿嘿,找我男人”。
“路上慢点啊”。
半夜张云雷被敲门声吵醒,“烦死了,谁啊”。
一开门急促的吻就铺来了,“你干嘛,臭死了,起来,唔”。
“我爹没了”。
张云雷不挣扎了,任着他动作。
“你爹他……”?张云雷摸摸杨九郎的后脑勺。
“没了,没了,让人打死了”。杨九郎说的轻松语气里是盖不住的颤抖。
“你为什么打扮成女人”?
“呵,男人女人都要过日子的,又有什么所谓”。
“也是,我看孟搬走了”。
“找他男人去了”。
“你男人呢”。杨九郎从后面抱住张云雷。
“我男人在我这呢”。张云雷轻笑。
第二天张云雷打开门,门外的女人们都坐在小板凳上斜着眼看他。
“要我说啊,这人就是贱”。
“对啊,你看小孟也是耐不住找男人去了”。
张云雷拉拉披肩嘴角带笑的走过去了,说他可以不能说小孟,小孟是在这唯一护着他的。
“我说婶子,就这么闲,你男人昨晚没有把你伺候好吧”。
“你,你和小孟一样,就是贱,你还不如他,他有男人,你没有”。
“谁说他没有”。杨九郎顶着鸡窝头出来了。
“九郎,你当初为什么想睡我”?
“稀罕你”。
“吹吧你”。
“就是稀罕你,看别人说你不开心,就想护着你,明天去给你买身衣服吧”。
“行”。
“九郎这些扔了吧,带着麻烦”。杨九郎昨天和他说了搬家的事。
“听你的”。
走之前张云雷去看了母亲。
“妈,你说人活着不能听别人言语,旗袍我扔了,不穿了,因为找到了那个护着我的人,我们走了”。
“九郎,我们去哪”?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后来的很久张云雷在也没有穿过旗袍,他不知道在杨九郎消失的那半个月里不止杨父没了,杨九郎早早就想带着他走了,不止是因为要护着他,也因为那天夜里张云雷惊慌的眼神,杨九郎想起了母亲死前的眼神,带着害怕恐惧和无奈,他自己告诉自己绝不能让自己爱的人这样。
他知道张云雷为什么穿旗袍,不止为了女人好生活,也为了张妈妈,张云雷希望自己替张妈妈面对那些流言蜚语,用最漂亮的姿态活着。而张妈妈不希望他碰旗袍,为了张妈妈最后的保护,也会了张云雷最后的纯真,旗袍是张妈妈的寄托也是张云雷的支撑。
“杨期成,你在叫我妈,试试看”。张云雷拿着火钳堵着儿子。
“老杨说的你年轻的时候美得比女人都美”。小孩也不服输。
“杨九郎你今天给我睡伙房,对了,我现在不年轻吗”?
“老杨救我,妈妈疯了,很疯很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