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院里，已经是月明星稀夜色皎洁的时候，慕云墨自回来之后，便一直兴致不太好，身边的丫鬟也都不好去多做打扰，用了晚饭过后，屋中便只剩下慕云墨一个人。
慕云墨撑着脑袋，半扶在书桌前，本想着练练字以精心，但是上好的砚台里的墨汁都要干涸了去，慕云墨都没有拿起一只毛笔，最后索性便放弃了。
屋内点了避世谷特制的祛除蚊蝇的熏香，炎炎夏日里，便是窗户都四散开着，清欢院里也是一只蚊子都没有，甚是安静。
清凉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栏撒在慕云墨的桌案上，慕云墨迎着那月光，望着那玉盘似的月亮，终是长长叹息了一声，慕云墨阖上眼睛，脑海中东方妍说过的话都还环绕在耳边。
心间复杂中，慕归妍的娇弱的形象似乎还在眼前，当初那猫儿死的时候，慕云墨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素日里给那猫儿做糕点的都是南絮亲手在小厨房做的，外面的人是如何得知刚巧这么一天没有人给猫儿做糕点的，能这么亲近清欢院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
再加上本来慕归妍倒是同那猫儿也玩儿得不错，可是后来再来时，竟然对那消失的猫儿半句问候都没有，便是很明显了。
回忆起慕归妍这个人来，当年也是无人愿意抚养，怡安郡主这才养到膝下，也是可怜慕归妍一出生便没有亲生母亲，也似乎着实是将慕归妍当做是亲生女儿来疼爱的，同当时的慕云墨也是不差几分了。
虽然当时的清欢院正是被慕远京厌弃的时候，但是小小的院落里，三个人还有些体己的下人，过的也算是顺遂心意。
而对于慕归妍，慕云墨也是当成是妹妹来疼爱的。小时候慕归妍便胆小，甚至是很是懦弱，总是爱黏着怡安郡主，慕云墨也曾经是拈酸吃醋过的，不过到底是怡安郡主教养得好，慕云墨也从不会太往心里去，这大抵也是天生的嫡出长女的气度了。
后来，她从庄子里回来，慕归妍也总是黏着她，她也不曾说过什么，甚至是觉得这小姑娘倒是像小时候一样，从未变过。如今想来，只怕是心思又恶毒了几分。
慕云墨这么想着，就不由得露出些嘲讽的深情来，当年将慕归妍养在身边，这才给了慕归妍那么多下手的机会，却不想慕归妍竟是这么个东西，不过也是了，这宰相府里有哪一个是真的能良善地独善其身的？她的娘亲怡安郡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想着自己娘亲有些惨痛的结局，慕云墨心里只觉得五味陈杂，着实不是个滋味。
好在总算她如今收拾了东方妍，也算是替娘亲报了大半的仇了，慕云墨心间觉得烦躁，便下意识想要沏杯凉茶喝，方是有些烦躁地睁开眼，这才看到眼前的窗户前不知道何时一个黑衣青年已经静静立在了那里，默默地看着她，大抵是已经站了良久了。
慕云墨好像是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里，眼前陡然出现在这么个人，倒是似乎有些不认识一样，眨了眨眼睛，这才确认眼前的人是真人，“你.....来了。”
封江清前两日将她送到相国寺后，便没再来打扰她，倒是好像是和她师兄有些事情要一起去办一样，这忽然一下子又冒出来，慕云墨倒是还觉得有些惊奇。
封江清却是微微蹙着眉头，他来的时候，便见着门口的青叶和南絮都颇有些惆怅的样子，等进了屋里，倒是发现慕云墨虽然阖着眼慵懒的样子，但是眉头倒是几乎都要拧成了一个结一样，“你这是心情不大好？”
慕云墨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坐直了在椅子上，封江清这才看见慕云墨另一半的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散去了不少，只是到底还是有些红肿，封江清伸出手，很是轻柔地在巴掌印的边际上轻轻抚了两下，“还是有些红肿，可要记得好好用药。”
“嗯。”慕云墨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此刻慕云墨着实同往常不太一样，好似是生病了一样蔫蔫的怏怏的，直教人看得有些心疼了，封江清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倒是正好的时候，便伸手抓住了慕云墨，顺着将慕云墨拉近了怀里，带着上了屋顶坐了下来。
慕云墨却是有些错不及防，虽说害怕倒是不怕，但是忽然这么一下，慕云墨只觉得有些迷茫，抬眼去看封江清，封江清已经是直接躺在了屋顶上，眯着眼笑着看向她，“今晚月色很美，不能辜负。”
慕云墨心中鄙夷了一番这人平日里杀人不眨眼，此刻却是要附庸风雅，但是屋顶上，着实是迎着夜里的凉风，很是清爽，此刻纵目望过去，宰相府里一片漆黑，就如同是相府里的人心一样，此刻倒是坐在这里什么都不想，也确实是别有一番风雅。
不由得有些轻笑一声，慕云墨回头看向封江清，封江清还在看着她，慕云墨一向也是知道自己容貌是生得极好的，但是眼下这个美人才是最为体态风流冰肌玉骨的，尤其是封江清的一双如同点漆了的眸子，此刻迎着月色看过去，又似乎是眸子里装了银河星辰一样，慕云墨又不禁有些鄙夷了，一个男人，生得这么好看做什么？
楼下的院子里封笔看着自家主子刻意躺得这么有造型，也不禁有些鄙视，戳了戳一边的青叶，“你看主子，啧啧，真是丢锦衣卫的脸面！”
青叶自从换了主子之后，也越发能体会到这一点，此刻便颇有同感地重重点点头，倒是一边的南絮眨眨眼，“我觉得王爷对我家姑娘挺好的呀。”
封笔顿时睁大了双眼，看着南絮很是单纯的模样，搓了搓自己的双手，凑近了南絮，开始说起自家王爷对清欢院某些明显的狼子野心。
屋顶上的封江清不知道一向自诩是楚王爷小贴心的侍卫正在如何批判数落自己，只是看着慕云墨有些发怔地看着自己，不觉有些红了耳朵。
慕云墨这一次倒是抓住了封江清红的耳朵，不由笑出了声，“楚王爷，竟然如此可爱！”
封江清有些懊恼地瞪了一眼慕云墨，“今日里来，也是看看你，今日里花故里已经进宫，直接向皇上请了圣旨，以鬼谷子弟子的身份带你回谷闭关学医，想来圣旨明日就下来了，也不会有人敢拦着你。”
慕云墨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师兄何苦如此劳师动众的....”
“如此也好，你这样加个名头，你们府里那老夫人也就不会因着这次的事情训斥你了，你尚未及笄，呆在府里也能顺心些....”封江清垂垂眸，等及笄了，便可以来楚王府了。
慕云墨也不是小气的人，如今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慕云墨也是知道这是师兄的一片好心，这番圣旨下来，她便是离京两年，京城里的人也不会忘记她，避世谷谷主的徒弟，这个身份，着实是很能让人印象深刻了 ，慕云墨长长呼出一口气，粲然一笑，“罢了，如此也好，省得我再回京的时候，还要再强调一下我嫡女的身份。”
封江清默了默，“你可能马上还要不止是慕府的嫡女。”
“？？？”慕云墨疑惑地看向封江清，封江清却闭了嘴，不再提。
慕云墨也不在意，侧眸促狭地看向封江清，“所以，你这是来为我送行？”
封江清点点头，“花故里已经辞行，明日下午带你离开，我也是来告诉你一声，明日上午你还要去见一见德亲公主，想来是没时间理会我了，我便这个时间过来了。”
后面这话说的委屈，明日下午走，其实慕云墨晚间便知道了，花故里还是派人送了信过来的，毕竟从京城到避世谷还要些时间，慕云墨还是要收拾些行李的。
不过听着封江清这般有些委委屈屈的话，慕云墨倒是有些想笑，还有些淡淡的无奈，看着封江清如同是洒了星钻一样的眸子，眨眨眼睛，站起身来，小小挪动了两步，走到封江清身边蹲下来，伸手捂住了封江清的眸子，放轻柔了声音，“封江清，等我及笄回来。”
说完，慕云墨还是第一次在封江清面前动用轻功，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还顺手锁紧了门窗。
封江清坐在房顶上还有些愣愣的，眼睛上似乎还有慕云墨的手掌心的淡淡温度，等你，等你及笄回来，及笄了就可以嫁人了。
慕云墨走得格外快，显然是害羞了，封江清低笑了两声，想着起来，忽然觉得楚王府需要开始筹备聘礼和婚礼了，封江清站起身，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贴心小侍卫，抬脚便往楚王府跑去，倒是完全忽略了离慕云墨及笄还有两年。
等封笔反应过来得时候，就看到封江清渐渐远去淡出视线，南絮在旁边乐得厉害，封笔便强撑着笑脸，跟着翻墙头走了。
屋内的慕云墨倒是这般一闹腾，烦躁的气息已经悄然不见，慕云墨将自己埋进枕头里，想着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还是不禁有些害臊，她不是个傻子，封江清每每眼里清晰的欢喜，她都能看得见，也是在公堂之上，忽然对上的封江清的视线，才让她明白，原来在这个身边是这么的安定。
既然明白了，就不去逃避，上一世这个人为她而死，这一世，她总也能做些什么，到底是情深不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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