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侍卫也是见着封江清的玉佩，便不多说地将东方妍牢狱的狱门打了开来，东方妍正是背对着门口坐在牢房的床铺上。
慕云墨微微一笑，这倒是比她那庄子上的日子凄惨多了。
东方妍却已经是受不了了。从小金尊玉贵长大的，且又是方才才小产完，还有昨日的假装小产也是喝了药的，对身子是有着损伤的，如今在这里又如何能让她好好入睡修养，只能说是度日如年。
慕云墨寻了个稍微安静些的地方，站好，看着东方妍的背影，“姨娘这下可知道了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姨娘可是后悔在我小的时候，没有将我一同毒死？！”
慕云墨话说得柔和，语调也平平淡淡，似乎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话罢了。
东方妍却是已经气急，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表情，想要保护好自己高贵的相府夫人的形象，可是低头看着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污渍血液的衣裳，还有昨日进牢狱被那侍卫拉扯散掉了的头发，肚子里又痛又饿，哪里还有半分她想要保持的形象。
东方妍几乎可以感受到慕云墨嘲笑自己的眼光了，东方妍眸子里透出些自我厌恶，却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慕云墨，慕云墨穿着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百褶长裙，带着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这般静静立在那里，当真是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似乎在这阴暗的牢房里，慕云墨浑身上下都轻轻被镀了一层光彩，而她不过是她眼前的一种蝼蚁，慕云墨这般高高在上，她便越是如同烂泥，她不禁有些微微发抖起来，慕云墨这么含笑的样子，实在是太像当年的怡安郡主了。
不记得到底是多少年前了，那时候她也不过是刚及笄，她也是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生得也是温柔大方，当时想要同她提亲的男子也不在少数。
只是当时她的父亲还不像今日这般有出息，甚至是屡次被贬官，几乎是东方府要放弃的人，连带着，她也得不到关注，她的妹妹们都纷纷高嫁出府，而她却被一再蹉跎，就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慕远京，慕远京科举高中，生得温柔儒雅，又极其有风度，出口成章，几乎可以说是每个闺阁少女的梦中夫婿。
自然，她也不例外，再她几次刻意而为之的偶遇下，慕远京终于看到了她，她们情定终生，她们互许誓言，她们郎情妾意，就在她以为这就是永远的时候，慕远京要成亲了，但是那个戴着凤冠霞帔的人不是她。
她不服，她有一日偷跑出府，在裂王府门口见到了慕远京要娶的怡安郡主，那个女子红衣翩跹，一双眸子里满是真诚的笑意，还有满满的对未来的崇敬和希望，那女子的父王母妃虽然在一边口头上训着女子，实际上眉眼间却是满满的宠溺笑意。
她想，这是一个像是蜜糖的女孩子，她跟了怡安郡主整整一日，她见到了那些百姓是如何欢喜这个少女，她见到了这个少女是如何地坦诚爽朗，她见到了这个少女的一颦一笑是多么的单纯欢乐.....
那一日，她晚了回府，被关在祠堂里一个月。
她不服气，她不甘，她嫉妒，她愤恨，为何同样是嫡出小姐，却是相差的天差地别，她跪在祠堂里，饥寒交加，却也发下毒誓，慕远京她死都不会让给怡安郡主，她也要让怡安郡主尝一尝这被人践踏的滋味。
于是，她心甘情愿做了一个妾室一个姨娘嫁进了当时的慕府，她处心积虑，她步步为营，也是天意配合，裂王死了，怡安郡主没了后台，当时她几乎要仰天长笑了，她毫不留情地弄死了怡安郡主，将慕云墨扔去了庄子上。
她本以为这一生她都要踩在那个怡安郡主的头上了，可是现在看着慕云墨，她竟有一种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场笑话一样，而她这么多年的得意，才正是最大的笑点。
“怡安！”东方妍几乎是嘶吼地喊出这两个字。
慕云墨嗤笑一声，带了身上内力的狠狠地打了东方妍一巴掌，“东方妍，你凭什么这么喊我娘，这一辈子，你不过是东方家的一个小姐，现如今更是连宰相府的姨娘都不是了，我娘是郡主，是宰相府唯一的夫人主母，你注定比不上我娘亲！说话注意些，我回府这么久了，怎么你还不明白祸从口出是什么意思呢？”
一边的青叶递给慕云墨手帕，慕云墨接过手帕，轻轻地擦着手，似乎是方才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东方妍方才被打得爬在了那床榻上，此刻便撑起身子来，反倒是笑出声来，“呵，你可是没见过当年怡安是怎么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放过你时候的样子！她就那么跪在我的脚边，我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那个样子，可是半分郡主的威仪都没有呢！”
慕云墨的眸子渐渐阴沉下来。
东方妍却是继续说道，“说到现在，你其实也是个蠢货不是，我便是下了那么久的慢性毒药，为何怡安那贱人会忽然暴毙？你真的以为是慢性毒药逐渐侵蚀了她身子的缘故？可笑，我若是想让她死，定然也是要让她死得凄惨些，才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她！还记得当时我劝相爷多少关心些怡安，相爷便吩咐送去了补药，你娘更蠢，很是欢喜地喝得一滴不剩，怎么样，慕云墨，你不妨猜猜，那补药里面加了些什么？！不过，那可不是我下的手，你倒是不妨也猜一猜，是谁动的手？”
慕云墨眼角上挑的弧度又重了几分，心底几分百转千回之后，满满吐出一个名字，“慕归妍。”
东方妍便是眸子猛然一缩，带笑起来，“你还是比怡安那个蠢货聪明一些，只是有什么用？我不过是随口同慕归妍说了几句话，她便开始下毒，怡安不是向来良善么，不是向来最会得人欢喜吗，不会当初见着慕归妍生时便没了母亲可怜要养在身边吗，却不知道自己是养了个什么东西出来！不过，我觉得最好笑的事情，是那慕归妍竟然还知道给你也下毒，小小年纪倒是都能看出来这美貌之分了，真是阴狠呐！ ”
东方妍说到后来，似乎是真的觉得十分好笑一样，已经是笑得有些前俯后仰了，调了调身子，站好在那床榻前，“自你回府以后，那慕归妍便每每在你面前献殷勤，怎么样，感觉如何，日日和自己的杀母仇人共处一室言笑晏晏，她却一直都恨不得弄死你，是不是很惊喜很刺激？！”
一边的青叶和南絮已经是忍不住满脸的惊讶，慕云墨却已经是那么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神色的变化，只是看着东方妍，淡声道，“如今看来最高兴的该是你。”
东方妍抬头透过墙边的窗户看向外面，“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输了就是输了，我也不指望活着出去，便是活着出去了，我也再无颜活着，索性我还能下去继续欺负怡安，而你，哈哈哈，我等着看你凄惨的样子，你如今得罪了老夫人，相爷一向看你不顺眼，慕归妍和慕安柔都恨不得你死，我等着，我等着你赶快死！”
慕云墨却嗤笑一声，“东方妍，你倒是想得好，你怎么不想想你那一双儿女，如今权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不守妇道阴险毒辣，你这般的名头，会继续影响着慕子月和慕子安，慕子月和慕子安到底有几斤几两，你也该清楚，你说说，若是我再动些什么手脚，流传出去些什么传言，慕子月可还嫁得出去？慕子安可还能有好前程？！慕归妍和慕安柔固然见不得我好，但是也未必愿意见着慕子月好。”
这墙倒众人推的道理都该明白。
东方妍便猛地回头看向慕云墨，“你要对他们动手！”
慕云墨眨眨眼睛，“你觉得呢？”
几乎是一瞬间，东方妍便冲着慕云墨跪了下来，“我求求你，以前都是我的错，如今我也拿命相抵了，他们也都是慕府的人，是你的骨肉血亲，你们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安儿更是相府唯一的少爷，你若是动了他，相府没落了，你也不会好过，你怎么折磨我都行，你放过他们！”
慕云墨弯下身子，伸手在东方妍的脸颊上轻轻蹭了几下，“相府？那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慕子月和慕子安都不能来看你吧？怎么我就能来呢？东方妍好好长长脑子吧？也正是可惜了，你死得早了些，不能看到这偌大的相府要如何一点点消失在这东楚国了！”
慕云墨直起身子。
东方妍浑身僵硬在一起，忽然回想起当初公堂之上，慕云墨身后多少人替她撑腰，此刻看着慕云墨那轻抚着自己脸颊的手上还捏着一枚玉佩，东方妍看着那个“楚”字，那分明是楚王爷贴身的玉佩！
慕云墨后退了几步，东方妍便要伸手来抓慕云墨，慕云墨已经退到牢狱外面，东方妍隔着那栏杆，哀求得看着慕云墨，慕云墨轻轻一笑，“东方妍，到底天道好轮回，你不妨在下面好好看看，下一个去陪你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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