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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哑

青春有你2:阉女

刘雨昕感到自己的胃在灼烧。

 

这是离开孔雪儿的第四年,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形容,仿佛“孔雪儿”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地点,一个注定回不去的故乡。淑在附近找了份酒吧舞女的工作,白天到海边陪那群牛仔在沙滩上嬉戏,赤足,不穿内衣,打打排球,顺便游泳,年轻人的肉体与笑声令她陶醉。到了晚上,便与某位英国绅士乘坐敞篷跑车出席各种社交舞会,他差不多六十岁,举手投足间略显迟缓,却具备衰老带来的特有的性感。淑穿着隆重,墨绿色绉绸露背长裙,三层珍珠项链,钻石耳环在发间熠熠生辉。她靠在他怀里,似被那人宠坏了的小女儿,与之巧笑娇嗔,共享一杯“特基拉日出”。

 

沉浸在新工作带给她的种种福利之中,忙于扮演别人的母亲与女儿,淑自然没空照顾自己的女儿,便把雨昕托付给一位远方亲戚。这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件好事,因为雨昕担心自己再与淑待在一起,最终不是她杀了她,便是她杀了她。

 

在现在这个家里,她唤人姨娘姨父,却对眼前一张张苍老的被生活榨干了热情的脸毫无印象。寄人篱下的悲惨在于始终缺乏归属感,她与淑好歹是一条脐带连着的母女,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彼此间温情的互动甚少,但默契尚存。而此刻待在一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雨昕变得愈发沉默,吃饭、睡觉、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活像一个午夜徘徊的幽灵。

 

此时临近深夜,她将头埋进被窝,膝盖抵住下巴,蜷缩成婴儿在子宫里的姿势。双唇几近干枯,紧咬的牙关不时溢出兽的呜咽。月光透过窗帘的罅隙洒在床前,宛若一张大网将其包围。

连着两天没有吃饭,也就没有食物可供消化,因此胃开始消化自己。胃壁越发单薄,直至酸水自裂口溢出,心脏被腐蚀,七情六欲随之消亡。而后脊骨化为齑粉,附着的皮肉轰然倒塌,她将不能站立,甚至无法成形,似夹在淑的指尖短小灰白的烟蒂,只需轻轻弹落,便飞舞进火中。

在这场已成燎原之势的浩劫中,唯有喉咙得以幸存。因为它原本就不属于她。自四年前在雪儿的生日派对上发生不愉快事件之后,雨昕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保持沉默。她没有付出任何努力去挽救自己与雪儿的友情,亦没有对其说过一句宽慰的话;她没有试图阻止母亲搬家的决定,正如几个月前那样,亦没有在临别时与雪儿道一声“再见”。尽管她清楚的知道,“再见”不一定意味着“再次相见”,而连“再见”都没有的离别,则是将最后一点藕断丝连的可能斩尽杀绝。

或许本质上她与淑是同一类人,她们都擅长通过逃离解决问题,似鸵鸟遇到险情首先将头埋进沙子里,只要看不见便代表不存在。只不过淑已经修炼到不为世俗的眼光与情感所累,而她则仍需通过绝食来惩罚自己。

从小到大,只要感到难过,雨昕就会不自觉地绝食。抚摸侧腰时能感受到根根分明的肋骨,脊骨凸出宛若鱼的背鳍,纸薄皮肉几近透明,这让她感到一种安心,一种畅快。似乎这样下去,自己的身体就能变得越来越小,连带着她所承受的悲伤一起,比渺小本身还要小,直至消失。

门外传来姨父姨娘激烈的争吵声,姨父是名木匠,一生都在于树木打交道,养成了其寡言少语、温和敦厚的性格。他现在在家具厂工作,左手食指在一场意外中被机器切下一截,因此常年佩戴手套,这种后天的残疾大大挫伤了他的自尊心,加上他与姨娘结婚五年,那人都没能为他生下一男半女,这令他在左邻右舍面前丢尽脸面。因此夜间时常听见他的吼声破碎如风箱,拳拳捶向身旁的墙壁:“老天!你为何不干脆在我眼前消失?非要我每天早上醒来面对这样一张恶心的脸,我巴不得你得绝症,巴不得你出门被车撞死!”

而姨娘原是位兰心蕙质的女子,年轻时与淑走在大街上,被人戏称“关家姊妹赛二乔”。她酷爱写生,擅长描绘静物,画出的作品却无人问津,日子过得穷困潦倒。于是她在二十六岁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与毫无艺术细胞的姨父草草结婚。五年来,她对这个男人的感情从畏惧到厌恶,再从厌恶到憎恨。她看着他,如同看着一摊腐臭的烂肉,除了令人反胃再无他用。而现在她抱着腌黄瓜的玻璃罐,双腿因愤怒或害怕直打颤:“别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把它砸到你头上!你以为我不敢吗?!”随后听到一阵爆炸般的响声,满地的水、碎片和血。姨娘坐在地上撒泼,抱怨自己自从跟了他便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她骂姨父不求上进,在厂里待了这么多年都没混得一官半职;咒淑不得好死,凭什么二人明明年纪相仿,她却还那么漂亮,想生孩子就生,想不要就不要。

已经连续好几天了,有时他们会在餐桌上突然吵起来,一个用筷子指着对方,另一个摔碎饭碗,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刚开始二人还会顾及着客人,到最后便什么都不管了。雨昕被迫成为这些战争的旁观者,她捂住双耳,仿佛在观看一场滑稽默剧,演员的表情非常夸张,脸颊上腮红过重,衬得皱纹根根分明,姨父拽着姨娘的头发往墙上撞,一下一下,像极了非洲大草原上的狮子啃咬羚羊的脖颈。姨娘在尖叫,声调螺旋式不断升高,最终引发耳鸣。雨昕试图将之视为一种常态。

于是,她用枕头和被单建起堡垒、棉絮塞进耳朵,试图逃离这一切。可等到有关幸福的幻觉过去,冰冷的现实便会过来敲她的门。雨昕开始感到饿,难以忍受的饥饿,万蚁噬骨一般。逼得她只得从黑暗中爬起身来,摸索着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只有一块即将过期的面包。

她用手抓着,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几乎来不及咀嚼。面团硬得跟石头一样,梗在喉咙里半天下不去,她连忙灌了两大杯水,咕咚咕咚,暴雨冲刷森林的声音。

不够。这远远不够。雨昕的脑海中冒出这样的字句。她感到胃里空荡荡的,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她的灵魂逐渐脱离身体,轻飘飘的,与空气融为一体。而身体则无限下坠,沉重如灌铅,她必须再吃点东西。

这样想着,她戴好口罩,换上鞋,推开门朝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奔去。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仅11月末,风里就似掺了冰碴,寒意直往骨头里钻。雨昕习惯在这样的天气穿一件黑色的过膝羽绒服。周围仍有不少女孩裸露着大腿,与男伴打情骂俏,高跟皮靴沉重地跺在大地上。然而雨昕不要美丽,而要温暖,要臃肿的不显身形的大衣将其包裹,似蚕自蛹中成形;要暖黄色的路灯照在眼皮上,刺目的霎时的盲。

经过十字路口时她差点与一辆浅蓝色的自行车相撞,主人连连道歉,声音细若蚊蚋,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留着齐刘海和披肩直发,像日本的高中生。雨昕没放在心上,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在超市门口她又见到那个女孩,低着头,推开店门的时候袖子向上挽起,露出树枝般纤细的手臂,令雨昕瞳孔皱缩的是那人手腕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切口很整齐,不难猜出是美工刀的手笔,¥ 8.8,海报上写着“加厚锋利刀片”。未结疤的和长出的新肉叠在一起,血已经不再渗出,边缘呈暗褐色。

雨昕倒抽一口凉气,仿佛能够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么惨烈。她试图在那人的脸上捕捉到什么,却只发现女孩的眼下有一颗痣,皮肤苍白,似许久未见阳光,双眼隐没在刘海森林之中。

雨昕并未试图与之搭话,因为这些天来她的喉咙宛若一口枯井,发不出一点声音。于是她临时改变了主意,朝附近的花店走去。

店主说冬天最好买一些红色的花,诸如蔷薇和山茶,红艳艳的看得人心里也会很暖和。然而雨昕谢绝了他的好意,挑了几株水仙、洋桔梗和马蹄莲。冬天的花,似乎都生得小巧,却生命力顽强,与那种温室里肆意绽放的艳不同,它们情愿素净,与白雪融为一体。只因光是活下去,便已感到精疲力竭。

买完花后,雨昕坐在超市门口的长椅上嚼着干脆面,不时朝手心哈出一口气,使劲搓了搓。回去的路上经过一间名为“Blind fish”的酒吧,那是淑工作的地方。雨昕将帽檐压低,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几名女孩互相搀扶着从里面出来,约莫二十岁,身穿超短裙和渔网袜,蹲在马路上吐得一塌糊涂。见到雨昕,她们眼前一亮,喊着“Lila”便热情地向她扑过来,胳膊架在她的脖子上,“怎么样姐妹,进去再喝一杯?”

“你们认错人了。”雨昕试图挣脱桎梏,几个醉鬼却死活不放她走。

说话的那位染着橘黄色的头发,耳朵打了好几个洞,牛仔裤上也是。只见她偏过头仔细端详了一番雨昕的面容,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那人眼神迷离,话都说不清楚,“没......没认错啊,我是Jule,你还......记得我吗?”

剩下的两位推搡起来,抱怨道:“再磨蹭就要天亮了,Lila,你不是答应陪我们跳舞跳到腿抽筋、不醉不归的吗?”

接着不由分说地将雨昕拖进酒吧,问侍应生开了瓶啤酒,嚷嚷着“先自罚三杯!”,丝毫不理睬雨昕一边摆着手一边慌张地说道:“我不会喝酒”,强行将她的酒杯倒满,三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看。无奈之下,雨昕只能表示看在她们如此殷勤的份上,勉强喝一小口。谁知在其举杯的瞬间,三个女孩同时对了个眼神,便在下一秒按着她的手将酒尽数灌了进去。

这是刘雨昕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酒精,她弓着背,咳得快要死过去了。喉咙有如火烧,身体一阵一阵发着高热。很快,她就冲进卫生间呕吐。见状,三个女孩笑得花枝乱颤,倒在沙发上猛拍彼此大腿,那笑声几乎要将天花板震碎。

没过多久,她们簇拥着刚从卫生间出来的雨昕步入舞池,头顶炫彩的灯光令人眼花缭乱,像闪电将天空撕开一条条裂缝,耳边放着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人潮汹涌,脚踝挨着脚踝,臀部挨着臀部,所有人都随着音乐舞动起来,不停甩动自己的头发。

雨昕捂住耳朵朝三位女孩吼道:“现在我该干些什么?”而不远处的Jule已经握住一根钢管,双腿缠绕其间向上攀爬,她紧闭双眼,摇头晃脑道:“别说话,也别睁眼,什么都别想,跟着跳就是了!”

雨昕感到自己逐渐迷失在音乐中了,如同一条自鱼群遨游的小鱼,在一丝光也透不进来的深海,凭借触觉感官生活,久而久之便成了盲的鱼。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眼神已经无法聚焦。周围充斥着尖叫、歌唱、欢呼和嚎啕大哭,在一片喧嚣之中,她却只感到宁静,噤若寒蝉的宁静。

她想,三周前自己刚满15岁,尚未成年。在她身边有很多大人,有的向往英年早逝、纵情享乐;有的被柴米油盐磨去热情、沦为行尸走肉;有的身处谎言构建的城堡中而不自知;有的不懂餍足、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之间反复逡巡......在这其中,竟没有一位活成了她所想要的样子。

雨昕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着音乐摇晃身体,双手举在空中打节拍,她在心底轻轻唤起那个许久未闻的名字:雪儿,三年过后,我们将会成为什么样的大人呢?

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具有巨大的未知性。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不想变成他们那样,如果真正的大人就是这样,那我宁愿永远不要长大。或者,如果身边没有榜样,我就成为那个榜样,如果没有人活成我想要的样子,我就成为那个人。尽管这是一条目前看来无人踏足的偏僻小径,可能荆棘密布、毒虫横行,可能大雾弥漫、永远望不到尽头,但你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与此同时,在其离开的几分钟后,那名日本高中生打扮的女孩从便利店出来,找到自己停在路边的自行车,发现车筐里放着一束用丝带系好的花,白得亮眼、生机勃勃。上面附着一张字条:

“陌生人,以防没人告诉你,你的生命很金贵。所以,不论你经历了什么,请务必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想要倾诉,请拨打这个号码......我很乐意聆听你的故事。”

写下这段话的人此时正在经历人生中最难熬的寒冬,却仍想着为他人送来一束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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