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煎熬

此时茨木已经换了新的金甲白铠端坐在座上，看起来比平日里都要焕然一新。星熊脸上不见喜色，看着他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的断臂叹道：

星熊童子金熊不知所踪，只剩下这一条腿，虎熊死在悬崖下面，四肢都被恶鬼啃干净了，还有银熊，尸……尸体挂在树上，五脏六腑正流在——

他摇摇头，似是洒脱实则无比惆怅道：

星熊童子算了，算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茨木将手边的酒盏推给他，张了口又似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半晌才艰难开了口。

茨木童子他们死了都不为自己叹气，你活着还要叹什么气呢？

星熊接不下话，只得嘿嘿笑了，接过酒一饮而尽。

星熊童子你要怎么打算？

茨木泰然道：

茨木童子路在脚下就要走，走得也是走得，走不得还是走得，要什么打算。

这大鬼这样说罢，倒真的像立刻就将不久之前还转转不已地映在他那双鎏金墨瞳中那血光冲天的噩梦深渊一刀就给斩断了，就像那只断臂一般，斩得干净利落，不留一丝血腥气息。冬日里山头覆了厚厚一层雪，看似纯白无暇的雪层下仍裹着数不尽的断臂残肢，翻涌着这一尺来高的雪层几乎压不住的血气。人鬼上山，走一步就是一座坟。

山上大妖怪小妖怪们仍念着那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的鬼王，一个两个的俱是心神涣散，惊魂未定，神色茫然呆滞又似是怕见着太阳，恨不得一辈子都簇在失了鬼王的鬼王殿里蒙起头来日日夜夜望着空无一人已结了尘落了灰早已不复往日熠熠生辉的王座落泪。

此时那对小妖们一贯无视得几乎温和的白发大鬼却突然不通情达理起来，硬是将他们从那鬼王残留的妖气早已散逸得一干二净的鬼王殿中驱赶出去，驱赶到了太阳底下，硬是要他们亲眼去看，看那枝枝仍燃着星星点点雪水都浇不灭魂火的焦木，要他们亲眼去看看那一片一片渗在雪水中的暗红的血污。

既是同族，难免共情。饶是这些被世人唾骂着冷血的妖怪们也觉得触目惊心，起初不少妖怪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只有那白发的大鬼无心无情，亲手将那些枯木折了制成柴鑫，又一个个地将雪下的残尸挖出来，拼好了再一一埋葬下去。那大鬼干这些活的时候脸上不曾有一丝动容，有妖怪在背后悄然议论，“毕竟是外来的野妖怪，平日里倒也装的忠心耿耿，如今这鬼王一死，不也是急匆匆地要坐到鬼王的位子上么。”

星熊心思通透四体殷勤，自是知那“急匆匆”的大妖不会坐在那尊位上，也知他更不可能把那位置让给别人去坐，但猜想也只能到此为止，他本就看不透那妖怪所图所想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但不知缘由，他也便无可预料。于是他不发一言，明哲保身。

不论如何沉重，大江山上的妖怪们都随着他踏出了这场湮灭之灾后的第一步。悲也好，痛也罢，总归在这一刻又见了光亮。无论如何，他们现时只有这只大鬼能去仰仗。那鬼似是不知疲倦，巡山除瘴，筑房清路，日夜周转不见停息。不知过去多少个日夜，这死气沉沉的山头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妖怪们也开始为自己打算起来了。

几日后山头覆雪，盖在枯木上的血腥都被盖了下去，星熊夜里巡山，竟看见这白发的大鬼靠着一棵枯树在冰冷带血腥的雪窝里坐着，走近一看原是垂着白睫闭着双目，是睡在雪中。

这时星熊才想起这妖怪原来不是铁打的，也会疲惫。又看着他的睡相，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摇着头轻叹一声。

……

原作大江山上只有星熊童子，金熊银熊铜熊铁熊什么的都是我杜撰出来的，没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