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可赦（9）

“若不是大师念你苦，他是绝对不会见你的。”引路的年轻僧人似乎很不情愿将唐少秋带入佛堂，不停的抱怨着。

唐少秋只能屡屡双手合十表示歉意。

年轻僧人停了下来，很不客气的一挥手：“请。”

唐少秋再次双手合十谢过僧人，将一缕乱发捋到耳后，缓缓推开了面前的门。

屋内不知焚着什么香，空中飘满了淡淡的烟雾。

佛像下，一老僧正闭目养神，缓缓捻动着手中的佛珠。

“大师......”唐少秋在蒲团上跪下，惶恐的开口道。

那老僧缓缓睁开眼睛，慈祥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如受惊鸟儿般的少女：“何事？”

“我弟弟.....他......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吗？”唐少秋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道。

那老僧的脸色变得很不好，捻动佛珠的动作也一时停了下来，沉默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举世闻名的空玄神僧并不是没试过点化你弟弟，但他落得什么下场......我佛慈悲。”

唐少秋的身子触电似的颤了一下，那醉鬼的话又魔咒似的在她耳边响起。

“......踢着空玄神僧的秃头满街的蹿......”

“他身上的杀孽太重......早已无法回头了。”老僧似乎不愿与唐少秋过多纠缠，叹着气摇头道。

“可是古往今来那么多恶人，不也有悬崖勒马改邪归正的吗？”唐少秋不死心，抓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道。

“你弟弟......不是那种会回头的恶人。”老僧依旧摇头，“早日与他断了关系吧，这对你对他都有好处。”

说罢，老僧再次合上眼睛，下了逐客令。

唐少秋抿着唇，起身向老僧行了一礼，颔首匆匆而去。

......

唐少秋已经三日没来给唐少辰送饭了。

唐少辰饿得耳边全是肚子唱“空城计”的声音，却又怕自己贸然出去引起更大的恐慌，再次招来姐姐的失望与愤怒。

这时，唐少秋“砰”的一声打开了门。

她将手中厚重的门锁扔在地上，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姐？”唐少辰急忙翻身从房梁上跳下来，追上去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不关你了。”唐少秋淡淡的回应道，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你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吧，你的剑在我屋里，想用的话......自己去拿。”

“姐，你怎么了姐？”唐少辰一头雾水，绕到唐少秋面前摁住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唐少秋的目光移向别处，有些萎靡。

“姐，你这是要赶我走是吗？”唐少辰试探着问道。

唐少秋抿着嘴一言不发。

唐少辰慢慢松开了摁着姐姐肩膀的手，后退两步，没有拿剑，一个纵跃跃上墙头，消失在唐少秋的视线里。

唐少辰并未离开凤尾镇，姐姐萎靡黯淡的目光让他不敢离开这个小镇。

也许，这江湖，他早就该退了。

他知道自己的出现会引起这个小镇的恐慌，说不定还会连累到早已身心俱疲的姐姐，只能安抚着咕咕叫的肚子到了晚上才敢出来活动。

镇中最高的那棵树成了他每晚休息的场所，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隐约可以看到姐姐家的房子。

相安无事。

就在唐少辰以为生活就将这么永远平静下去之时，一个恐怖的消息席卷了整个凤尾镇：

宋快嘴家被灭门了。

——除了当晚到醉鬼妻子家帮她照顾孩子的宋快嘴。

宋快嘴发疯似的扯着自己的头发，拼了命的将头往墙上撞，听到动静的众人急忙围过来拉住她，小巷里一时聚了不少人。

陈老看了看那扇虚掩着的门，不敢去看门后的惨状。

宋快嘴突然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唐少秋，力气大的吓人，挣开抱着她防止她撞墙的那人的手臂，扑过去一把抓住唐少秋的领子：“就是你弟弟！就是他干的！你居然还有脸出现在这儿？！你把他留在这儿，是想害死我们全镇人吗？！”

唐少秋悲哀的看着她：“不......不会是我弟弟......”

“怎么不是？上次叶大哥的事我当众揭穿他卑鄙的行径让他丢了面子，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就这么咽下一口气！我随时做好了他会来报复我的准备！可是你弟弟到底还是不是个人？是不是个有血有肉有心的人？！我儿子的脸被他毁的稀烂，甚至都不能说那是一张脸！......”

宋快嘴咆哮着，本来就尖而细的声音因为强烈的愤怒被撕扯着，尖锐的像野猫的爪子抓过铁匠的锤子，横飞的唾沫星星点点的落在唐少秋失去光泽的头发上，周围的人居然一时忘了去拦住她，只是或厌恶或冷漠的看着唐少秋。

唐少秋已经听不清楚宋快嘴骂了些什么，那个曾经名扬四海的说书人的一张好嘴如今变成了发泄仇恨的武器，恶毒刺耳的字眼飞快的从一张一合的嘴唇中涌出，将唐少秋早已疲倦的心刺的千疮百孔。

她沉默着，任凭宋快嘴用世间最恶毒的字眼咒骂着她和她的弟弟，眼中的光却在一点一点灰暗下来。

宋快嘴似乎是骂累了，狠狠地抹了一把嘴角，突然扬起手来狠狠地扇了唐少秋一个耳光。

唐少秋似乎被打醒了，盯了宋快嘴很久，突然转身拨开人群狂奔而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继而跟了上去。

“唐少辰！！”

正躺在树上打盹消食的唐少辰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惊醒，猛地坐起来，隐约看到姐姐披头散发的嘶吼着，向来温柔的声音此时像是在扭一千把生锈的铁索，刺得整棵树都颤颤的晃起来。

唐少辰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带着满腹疑惑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

唐少秋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唐少辰，慢慢向他走过去，眼泪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滑下：“你怎么还没走.....你为什么还在这儿......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为什么？！”

唐少辰皱了皱眉：“姐？”

“啪！”

毫无征兆的一个耳光把唐少辰打懵了。